“什么?你居然和柳晓依见面?你这是为什么呀?文轩!”肖雄飞痛心疾首地说。
“叔叔,不是我主动要去见肖菲的妈...噢,不是我要见柳阿姨的!”文轩费力地解释。
“文轩,你什么意思?”肖菲的质问又开始了。
文轩的眼睛来回地在肖雄飞和肖菲的脸上扫视,不知道怎么回答才能让两个愤怒的人平息情绪。
文轩显然已经无力招架了。他就像被旋风裹挟了一样努力控制平衡却徒劳无益。肖雄飞和肖菲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又像一个个同时砸向他身体的球一样,每个都想接,每个都没有接住。
文轩摇摇头说,我们这样内耗是不行的。叔叔,既然今天的话题已经说到这儿了,您就让肖菲和她妈妈见面吧!您这样拦是拦不住的!
肖雄飞怒吼道,文轩,一顿西餐就把你收买了吗?你现在是在为柳晓依代言吗?我把你当成自己人,你呢?她一来你就站到她那边去了,你还有一点是非观念没有?你有没有想过,肖菲从小到大因为她吃了多少苦?文轩,你太让我失望!
文轩说,叔叔,冷静一点吧,过去的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了,肖菲是受了不少苦,可不也一样顽强地长大了吗?
肖雄飞说,你的意思是就这样把她给我们父女俩造成的痛苦一笔勾销,要你,你能忘记吗?
文轩说,怎么就忘不了!东德西德那么深的仇恨都把柏林墙推倒了,还有比那更大的仇恨吗?她毕竟是肖菲的亲生妈妈啊!您只管您自己的情绪,您为肖菲考虑过吗?她是个独立的人,她有她自己的情感,您这样做尊重她的感受吗?
文轩这些话一直憋在肚子里没机会说出来,但是受肖雄飞情绪的影响,他终于控制不了,一股脑儿都发泄了出来。
肖雄飞气得发抖,指着文轩说,你,文轩,我不认识你了!
肖菲也生气地对文轩说,文轩,够了,你就别说了!
可是文轩一改以往的柔顺风格,说,叔叔,我说的都是实话,是真话!
肖雄飞狠狠地瞪着文轩说,我不要听你的这些话!你根本就不懂我们!
文轩说,我懂肖菲!她应该去见妈妈,是您剥夺了她见妈妈的权利!
肖雄飞脸色苍白,眼睛里射出寒光,逼问肖菲,这话是你对文轩说的吗?你要背叛你爸爸了吗?你要向我们的仇人投怀送抱了吗?你说啊!
肖菲的眼神在闪烁,她的脑子里很乱,肖雄飞和文轩的争论令她猝不及防。她看着一下子变得憔悴苍老的肖雄飞,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快速地闪现他们父女俩相依为命的一幕幕场景。
可是文轩果真也是了解她的。虽然这些年她没有妈妈,爸爸也从来不许她提起妈妈,可是在内心深处,哪一个孩子不会想念妈妈呢?尤其在遇到思想上很苦闷的时候,她曾经无数次地在心底呼唤过妈妈。虽然妈妈在她心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样子,还有梦境中飘渺的身影,可是如果有一天,妈妈真的重新出现,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见她。
但是,看到肖雄飞气得浑身颤抖,肖菲又对爸爸心疼不已。
“爸爸!”肖菲看向肖雄飞。
“你说啊,你想去见那个人吗?你回答我,快回答我!”肖雄飞紧紧地抓住肖菲的胳膊,晃动着她的身体,大声地问。
肖菲的眼睛里充满着矛盾和惶恐,语无伦次地说,爸爸,我想,不,不想,我没有想。
文轩看到肖菲被肖雄飞紧紧地控制住不能动弹,柔弱地就像一只被老鹰抓住的小鸡。他走过去,扒开肖雄飞的手说,叔叔,您都弄疼肖菲了!您别逼她!太残忍了!
肖雄飞马上又像一只脖子上支棱起羽毛,好斗的公鸡一样冲着文轩说,我残忍,还是你们残忍?这辈子为了把肖菲带大,我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忍受了多少寂寞和煎熬,到头来还是我残忍?
肖菲拼命地朝文轩摇头,就怕文轩再说出什么刺激肖雄飞的话来。
肖雄飞压根儿没有看文轩,他直直地盯着肖菲,接着说,那个人悄无声息地走掉,现在却大摇大摆地回来,把我们当成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偶?以前为了梦想可以抛下我们,现在不要梦想了,又想回到从前吗?回得去吗?!
肖菲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
文轩不顾一切地冲上来,把肖菲拉到自己的身边,紧紧地搂住瑟瑟发抖的肖菲。
肖雄飞惊愕地看向肖菲和文轩,脸上骤然显出一种可怕的失望。他苦笑了一下,转过身,摇摇晃晃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砰”!肖雄飞重重地关上房门。那声音大到把墙壁都振动了。那声音也重重地振动在肖菲和文轩的心房上。
“肖菲!”文轩无奈地看向肖菲。
肖菲经过刚才的一番折腾,觉得浑身绵软无力,她几乎是扑到了沙发上,在沙发上大口地喘气。
文轩一看更加慌神了,他跑去给肖菲倒了杯热水,端到她面前,肖菲的眼神直愣愣的,仿佛没看见。
文轩又看到桌子上放着咖啡厅的食品袋,就从里面拿出慕斯蛋糕。他小心翼翼地一样一样拿出来。这些都是肖菲最爱吃的甜点,要是在平时,肖菲早就露出馋相了。
肖菲还多买了三个火龙慕斯。一股暖流涌上文轩的心头,他知道这一定是肖菲给他买的。这是文轩最喜欢的口味。
文轩拿了一个草莓慕斯,走到肖菲身边说,肖菲,吃点东西吧。
肖菲还是不理人。
文轩又把草莓慕斯放回去,手足无措地走到肖雄飞的房间前,轻轻地敲敲门。里面是死一样的沉寂。
这时候,电话铃响起来。
肖菲警觉地看向文轩,文轩想,千万别是柳阿姨的电话,千万不要这时候打电话来。他紧张地看了看手机屏幕,跳出来的恰恰就是柳晓依的名字。他的心扑嗵嗵地跳得厉害,下意识地朝肖菲看了一眼。
肖菲也正盯着他呢。文轩又把手机放回了口袋。可是电话声又响了起来,文轩赶紧背过身子,悄悄地把电话设置在静音上。这下,电话就没有声音了。
“刚才是谁打电话?”肖菲冷冷地说。
“厂里的人,没有事情,不用管!”文轩赶紧解释。
“手机拿来!”肖菲说。
文轩看了看肖菲,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肖菲已经冲到他面前,直接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快速地翻看未接电话。
“一个未接电话,两个未接电话,还打了第三个!”肖菲像抓住了文轩的把柄似的,而文轩也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学生一样,不敢说话。
“回拨!”肖菲说。
“不,肖菲,这事情不能怪我,我又没有主动打电话,是她打进来的!你都看到了呀。”文轩一脸委屈地说。
“我让你打回去,问问她到底想干什么?”肖菲用命令的口吻说。
文轩这会儿头脑很清醒,他已经为了柳阿姨惹翻了肖叔叔,又让肖菲无辜受了委屈,现在他无论如何不会在这当口火上浇油了。他知道,现在肖雄飞父女的心头,岂止是一把火,那简直是一座要喷射岩浆的火山啊。
肖菲见文轩不听她的指挥,就自己按照来电拨了过去。
嘟——嘟——
文轩紧张地看着肖菲那异常冷静的脸,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在工大的另一幢家属楼里,柳晓依刚布置好新搬的家,她搞了卫生,出了一身汗,就去卫生间冲个澡。
洗澡的时候,柳晓依一拉浴帘,浴帘的吊钩突然断了,浴帘就掉了下来。因为没有浴帘,淋浴的时候水不知不觉地溅出了浴缸。等她洗完澡,跨出浴池的时候,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在了卫生间的瓷砖地上。
柳晓依只觉得尾椎骨那儿像被电击了一样,她忍不住一声惨叫。她一只手支撑在地面,一只手扒住浴池边缘想站起来,站了两次都没有成功。她忍着痛,翻转身子,爬到了客厅。
柳晓依的脑子里第一个想到求助的人就是文轩,除了他,她也没人认识。
手机在包里,而包就放在桌子上,柳晓依爬啊爬,手抬高,想够桌子上的包。她额头上因为疼痛渗出了黄豆般大的汗珠。她没有够到桌子。
她低下头,枕着胳膊休息了片刻,又抬高手臂再试,还是没有成功。她的眼睛突然看到门背后有把扫帚,就爬到角落拿上扫帚,用扫帚胡乱往桌上扒拉,然后包就掉了下来。
她拿出手机给文轩打电话,嘟嘟嘟——嘟嘟嘟——,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没人接听。
柳晓依失望了。她正要拨打120急救电话,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我警告你,不许再给文轩打电话!”
“喂,喂,这是文轩的手机吗?你是谁?你是肖菲吗?”
“我是肖菲,我打电话是来求你,求你不要来打扰我们的生活了!你走了这么多年,我们都忘了你了,现在你还回来干什么!”肖菲在电话里冷酷地说。
电话里还传来文轩的声音,说,肖菲,你别那么说话,她是你妈妈啊。
“我没有妈妈!没有妈妈!文轩,你听到了没有!”肖菲大声地说。
柳晓依觉得尾椎骨那儿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比身上更痛的是心上的痛。女人最大的痛苦莫过于亲耳听到自己的女儿说出这么冰冷刺骨的话。这些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刀一样扎进她的肉体里,刺进灵魂深处。
柳晓依趴着哭了,哭得泪雨滂沱。
电话里又变成了文轩的声音,他不停地说,喂,喂,后来他也不说话了,只听柳晓依一个人在哭。
柳晓依挂断电话,然后拨打了120急救电话。
肖雄飞的家里,飓风过后,余波尚存。
刚才肖菲和文轩在客厅里争夺电话,肖菲对着电话喊叫的声音,肖雄飞在自己的屋子里都听到了。他忍不住走了出来。
文轩把电话从肖菲的手里抢了回来,他对着电话不停地说,喂,喂,阿姨你怎么了?
他拿着电话听了一会儿,然后放下电话说,阿姨把电话挂了。
肖雄飞阴沉着脸,不说话。
文轩皱起眉头,他突然说,叔叔,肖菲,我觉得阿姨好像有事情。
肖雄飞说,能有什么事情?
文轩说,她在电话里哭,我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
肖雄飞说,你别忘了,她是演员,她现在就是在演戏来博取你们的同情!
文轩说,不对,我还是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