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兰墨却摇了摇头，眸中射出凛冽的寒光：“即使我要退兵，也不急于一时。”</p>

叶姝听不懂了：“退兵难道不是越快越好吗？等敌军合围，还如何退兵？”</p>

赫兰墨笑了，眉眼间俱是睥睨四海的霸气与自信：“妹妹，早撤可未必优于晚撤。我常与各部落首领一起围猎，你可知，虎豹之类的猛兽一旦被围，往往蹲在原地不动，等猎手们靠近了，它才突然发力，朝一处猛扑过去，顷刻间突破重围，穿山越岭消失不见。如果它早早行动，猎手们则来得及移动，能够有效地拦截。”</p>

叶姝好奇地睁着一双妙目听得津津有味：“真的？野兽竟然如此机智？”</p>

赫兰墨继续说道：“所以，聪明的猎手围猎，往往不会围死。而会故意留一个缺口，让猎物从那个缺口逃走，然后在猎物的逃亡路上截杀，这才是最高明的捕猎方式。”</p>

叶姝不住地点头：“阿墨哥哥现在是在考虑从何方撤退，对吗？你担心我哥会故意留个缺口放你走，然后在你撤退的路上埋伏兵马，就像捕猎那样？”</p>

赫兰墨揽住叶姝肩头，将她拥入怀中，欣喜不已：“妹妹好聪明，一点即通。你最近记忆恢复不少了吧？”</p>

叶姝在他怀里仰起小脸，美眸中似有水波盈盈：“嗯，我记得上次我哥御驾亲征时，我跟着你一起撤军，昊泽也在对吧？”</p>

赫兰墨忧伤地摇摇头，轻抚她娇艳的小脸：“你记错了，你哥御驾亲征是昊泽刚出生那年。我们带着昊泽一起撤退是在前年，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昊泽，他刚出生就被如歌带走了……”</p>

“为什么我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跟着你撤退，周围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到处是火光，我发疯般地打马飞奔，还不断地扭头去看昊泽……当时有个圣狼卫将昊泽绑在自己身上，对不对？可我实在想不起是哪个圣狼卫了……”</p>

叶姝抱着头伏在赫兰墨怀里啜泣：“为什么我明明脑海里有模糊的场景，可就是想不起来那是谁，前因后果又是什么……”</p>

“那是德支，那年就是他把昊泽绑在身上冲杀出去的，后来昊泽一直跟他最要好。德支被我派去宁州催粮了，等他回来你见到他就会想起来的。”赫兰墨不断轻拍叶姝清瘦的玉背，“妹妹，别着急，慢慢地都会想起来的……”</p>

第二天，并州城外突然传来震天撼地的战鼓声，如旱地惊雷般，隆隆不绝地滚过城池上空。</p>

正是斥候探到的那支打着摄政王旗号、沿着洎水北上的晋军。</p>

到了晚上，并州城外漫山遍野都是火把，将夜空照得血红，从城楼望下去，成千上万的火把汇聚成赤红的潮水，将整个并州城变得像火海里的孤岛。</p>

晋军并不急于攻城，而是彻夜地擂鼓喊杀，惊天动地的声浪摇撼得整座城池都在晃动。</p>

赫兰墨在议事堂召集各部将领议事，将官们都面露焦急之色，吁请大汗迅速撤退。</p>

赫兰墨抬手压下众人的吵嚷，威严的目光扫过全场，沉着地开口：“晋国京畿的兵马全部加起来不会超过二十万。其中京师需要兵马护卫皇帝，还要留下兵马防备叛乱不断的东南。</p>

根据本汗的估计和斥候的探查，前来并州的援军不会超过十万，而且很可能留了部分绕到咱们背后去，准备在咱们撤军路上截杀。</p>

所以，城外的兵马不过是多点火把、多用旗鼓、虚张声势而已。其目的无非是想把我们吓跑，然后在我们撤军的路上设伏。</p>

本汗已经派遣两支斥候队，到北面的黄蛇岭去探查，咱们等斥候传回消息，再确定撤退方案。”</p>

几日后，斥候回来禀报：在黄蛇岭的一处隐秘山谷中发现大批晋军，最少有四五万藏兵！</p>

众将对赫兰墨佩服得五体投地：竟然全都被大汗料中了，叶衡果然没有把兵马全部用来围城，而是分兵从西边绕到赫兰墨背后的黄蛇岭埋伏。</p>

并州城外的兵马只是虚张声势，等赫兰墨撤退路上经过黄蛇岭时，真正的战斗才开始！</p>

“大汗，既然城外的晋军乃是虚张声势，咱们何不出城杀败他？”部将们纷纷请命。</p>

赫兰墨一摆手，威势慑人：“叶衡的主力肯定不在城外，即使杀败了这支晋军，也无关紧要，反而白白浪费兵力。</p>

叶衡既然料定本汗会从黄蛇岭撤军，他本人肯定埋伏在黄蛇岭等着我。他以为本汗的左翼和右翼全都进军不利，本汗就不敢从两翼撤退？</p>

前几日有斥候带回消息，左律王（莫槐伏念）正与严柬之在五行山南麓的石鼓口相持不下，咱们就从石鼓口撤退，从背后打严柬之一个措手不及，与左律王会师！</p>

咱们的主力今晚便悄悄离开并州，同时派遣一部分士兵大张旗鼓往北撤，引走并州城外的敌军！”</p>

————</p>

不仅叶衡未料到赫兰墨会从东边撤退，驻守在石鼓口的严柬之也没料到。</p>

当赫兰墨的虎豹骑以极快的行军速度，闪电般从并州赶到石鼓口，犹如神兵天降，从严柬之背后的山上冲下来，严柬之的大营顿时炸了锅似地沸腾了。</p>

驻扎在石鼓口外的莫槐伏念所部，已经和严柬之对峙多日，两军互有胜败，莫槐伏念始终冲不破严柬之的防线。</p>

突然间斥候来禀报，严柬之的营寨火光冲天，杀声震耳，如溃巢的蚁穴般混乱不堪。</p>

莫槐伏念跳上马背瞭望，高举弯刀，猛地往前一挥：“是大汗杀过来了，儿郎们，随我出战！”</p>

这一战，赫兰墨和莫槐伏念一同夹击严柬之，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六万晋军或战死或被俘，只剩严柬之带着几十个残兵剩勇向南突围，逃往丘泽县。</p>

大战之后，分完战利品，赫兰墨在营寨里举行庆功大宴。</p>

莫槐伏念在此战中身先士卒，生擒严柬之的长子严覃，阵斩严柬之副将张敬玄，战功赫赫，庆功宴上不停有人向他敬酒。</p>

莫槐伏念喝得晕晕乎乎，将手搭在索莫手下一个狼卫队长肩上：“都颜大哥，听说大汗在并州遇刺了？”</p>

虽然索莫交待过此事保密，都颜却因为醉意上头，管不住嘴巴，将赫兰墨在并州遇刺的始末原原本本讲了。</p>

莫槐伏念听得心头火起，胸中一阵怒意翻腾：又是那个妖妇！大汗因为她中了多少次毒，遭了多少次道儿！</p>

莫槐伏念摇摇晃晃走出庆功大帐，却见夜色里一队甲胄森严的狼卫，簇拥着一乘朱轮锦帷的马车从辕门处进得大营来。</p>

那步真跳下马背，来到马车前恭恭敬敬地行礼：“可贺敦，到了。”</p>

两名健壮的侍女撩起车帷，从车中扶下来一位身着白狐裘的绝代佳人，那身狐裘风毛出得极好，毛尖折射月华，仿佛一层银色的光晕笼着她。她的肌肤几乎和狐裘一样白，莹白的脸上唯有唇色涂得极鲜艳，宛若盛开于雪地的玫瑰。</p>

“怎么她又成可贺敦了？那我的妹妹阿柔将被置于何地？”</p>

一股血气伴着醉意直冲大脑，莫槐伏念如猛虎下山般冲上前来。</p>

那步真正欲护住叶姝，被莫槐伏念迅雷般的掌风击飞出去。</p>

两名侍女还没有反应过来，莫槐伏念的巴掌就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甩到了叶姝脸上：“妖妇，你还有脸回来？！”</p></t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