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nt><h1>137章 春风吹已断</h1>

赫兰墨在半梦半醒之间听见如诉如泣的琴声，似雨珠滴落在宁静的湖面，荡出一圈圈美丽的涟漪，回环连绵，清越出尘。</p>

他微微睁眼，晨光朦胧，叶姝正在窗下的琴榻上抚琴，漆黑长发如墨玉泻云，白底银丝的轻薄罗衫柔柔逶迤，顾盼含情的媚眼波光流转，纤纤玉手在一架古琴上轻拢慢捻，婉转的曲调便从指间流淌而出，流水般蔓延至心间……</p>

赫兰墨不禁疑惑，妹妹的琴声何时变得如此空灵？</p>

叶姝自小学什么都无长性，琴棋书画、歌舞骑射她样样都略窥门径，却无一样炉火纯青。</p>

正想着，琴音忽变，如金石裂帛，铿然划响，硬生生惊破先前的行云流水。</p>

接着，琴音越来越激越，犹如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又似千军万马奔腾而来……</p>

便在这时，渺渺琴音中忽然融入一缕筚篥的伴奏，叶姝微抬秀眸看去。</p>

阿墨不知何时靠着锦枕坐了起来，手持一管筚篥，那高亢而凄怆的乐声似为叶姝的琴音增添了一抹悲壮，奔腾的战马渐渐踏过冰河，没入黄沙衰草的苍茫之中。</p>

接着琴声又是一变，如疾风暴雨横扫而来，夹杂着电闪雷鸣。筚篥声亦随之而变，似雄鹰展翅，从暴风雨中穿过，翱翔奋击于万里长空……</p>

叶姝抬目凝了阿墨一眼，四目相触，彼此心间皆是浓浓的爱意翻滚。</p>

琴声逐渐低徊，仿佛风浪过后，湛蓝碧空如洗；筚篥声也逐渐幽长，犹如大鹏收敛了翅膀，徐徐从云霄飞落，停栖于云雾缭绕的山巅……</p>

最后，琴声笳声同时戛然而止，叶姝十指离弦，阿墨筚篥离唇，二人久久对视，袅袅余音在两人之间缭绕……</p>

“妹妹的琴艺何时这般炉火纯青了？”赫兰墨绽开一抹欣赏的笑容，深邃的蓝眸仿佛阳光粼粼的海面。</p>

“我头部受伤后，母后每日教我弹琴。因为肖谷主说，人的每根手指头都连着一处脑部经脉，常动十指，可以疏通脑中经络……”叶姝静静说道，身后的窗户透进稀薄的晨光，微明的朦胧光晕笼着她，整个人便如冰雕玉琢，隐隐似有华彩。</p>

“我现在还能忆起母妃的琴曲，当真是天籁之音……”赫兰墨微微仰靠在枕上，无数温暖的回忆如地底热泉般从心底深处涌起。</p>

他像爱亲生母亲一样爱着苏葭湄，记忆中的母妃永远是那样优雅，高贵，智慧。</p>

“我头部受伤，真的是你用铁骨朵打的？”叶姝忽然问道，水晶般的明眸直直望过来。</p>

赫兰墨搭在膝盖上的手剧烈一颤，几乎不敢看她的眼睛，心中一阵阵抽搐般的疼痛。</p>

“此事说来话长，你尚在月子里，我怕跟你讲了，你会情绪起伏，于你康复不利……”赫兰墨深吸一口气，缓缓将仰靠的头垂下，望向她的眼睛。</p>

叶姝与他对视良久，蓦地凄然一笑：“也好，别告诉我了，反正我都已经忘了……”</p>

赫兰墨扶着床栏挣扎着起身，喉咙里有低低的哽咽：“妹妹，对不起……”</p>

“阿墨哥哥！别动！”叶姝赶上两步将他扶回床榻，赫兰墨紧紧抓着她的手，气喘吁吁地一声声道，“对不起，是我不好……”</p>

“我都说了，我已经忘了。我只记得你是我的阿墨哥哥，是昊泽的父亲。其它的事我全不记得了，也不愿再想起来。”叶姝泪流满面，捧着他的脸不停地吻他，“好爱你，阿墨哥哥，生生世世都不想和你分开……</p>

她的吻那样炽热狂乱，直到眼泪濡湿了彼此的脸，直到他唇齿间盈满了她嘴唇、发丝和皮肤的醉人幽香……</p>

“我也是，妹妹，生生世世都不想和你分开……”他强忍着伤口的疼痛，翻身将她覆于身下，以更狂热的亲吻和掠夺回应她……</p>

————</p>

赫兰墨的毒伤一天天痊愈，渐渐能够坐起来处理军务。</p>

他养病期间一直住在叶姝的长公主府，干脆把临时金帐也设在了这里，公主府的大堂便成了赫兰墨接见部将的议事堂。</p>

这日，他得到斥候传回的消息：在并州以南发现大批晋军正沿着洎水北上，打的是晋国摄政王的旗号，离并州城只有几十里了！</p>

几日前，另外几路斥候也曾带来不利的消息：赫兰墨的左翼和右翼竟然都被晋军阻截，没能够及时来和他会师。</p>

从宁州送过来的粮草又被劫持，这样一来，赫兰墨等于被困在了并州。只能每天派出游骑，在并州周围的郡县村镇抢掠粮草。</p>

这晚回到内院，赫兰墨一直沉默不语。晚膳时，叶姝见他低头闷闷地撕着一张饼，烛光下的侧颜如刀刻般棱角分明，散发着森冷严峻的气息。</p>

叶姝将玉手覆上他的手背，试探着问道：“阿墨哥哥为军务烦心吗？”</p>

赫兰墨放下蒸饼，抬起眼眸，眼底有一抹晦暗的幽光闪过：“你哥亲自带兵来援并州了。”</p>

叶姝身子一颤，脑中忽然有许多模糊的场景涌动，许许多多的影像呼之欲出，她微微闭上了眼睛。</p>

“妹妹怎么了？”赫兰墨反握住她的手，倾身靠近。</p>

“我没事，只是感觉好像以前有一次也曾陪你打仗，遇上我哥御驾亲征……”叶姝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就像清晨缭绕花间的薄雾，楚楚动人。</p>

赫兰墨眸中忽然爆出一丝寒芒，猛地一拍桌案：“好啊，我上了你哥的当了！”</p>

“嗯？”叶姝眨着星眸，不明所以。</p>

“我这支中路军进军太快，另外两翼兵马却迟迟不能与我会师。如今我一头撞进了你哥的罗网，他现在准备收网了。”</p>

“你是说……”叶姝秀眉浅颦，凝神思索着，“我哥是故意放你进来？”</p>

“不，他刚开始并不想放我入关，否则也不会让钦陵去守越雁关。因为他知道钦陵为了你，一定会死守关隘，所以你哥最初是希望拒敌于境外。</p>

但是，钦陵没有拦住我，之后你哥的战略应该已经改变了。我从宁州南下后，进军变得异常顺利，以并州为首的数个州县望风而降。</p>

可是，我的另外两翼兵马却出师不利，所遇坚城难克。照理说，不会如此天差地别。只有一个解释，你哥故意引我孤军深入，准备把我困在并州歼灭。</p>

并州这个地方，北有黄蛇岭，东有五行山，西有寻河，是比较有利于围歼的地形。我若不是遇刺中毒，本来不愿意在此久驻。”</p>

遇刺中毒，都是因为我……</p>

叶姝心中一阵难过，抓住赫兰墨的手：“阿墨哥哥，要不……你撤军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