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拉我。大家都这么看着,事情怎么解决?”小郑说。
“小郑,不能进去。”肖菲也这样劝。
“我和他无冤无仇,我进去和他讲道理。”小郑一脸严肃。
“你不怕艾滋病人?就算他不杀你,只要咬你一口,或者用带血的针头扎你一下,你就完了!”疤眼说。
“来啊,你们谁敢来啊,进来一个我算你一个,正好和这个姓何的王八蛋结伴上西天去!”
马广一手拿着刀,一手拿着带血的针,冷笑着对着病房外的人,病人们往后退缩。
瘦猴又踩在了小郑的另一只脚上,这下小郑疼得嘴都歪了。
“走,肖菲,把小郑扶到边上去。”田田招呼肖菲。
这时候,院长和艾滋病科的龙主任也来了。
“院长来了,主任来了。”有人叫了一声。人群自动分开两边,让领导走。
可是领导的到来,反而更加惹恼了躁狂的马广。
“哪个是院长啊,哦,还有艾滋病科的主任是吧?你不是叫霸王龙吗?所以你手底下有恶霸对吧?我不怕你们!”马广叫道。
“冷静点,小伙子,你有什么条件和我说,我承诺,我帮你办。”龙主任说。
“你,你级别不够!院长呢,怎么连屁都不敢放了!”
院长的脸色很难看,但是他尽力掩饰内心的不满,说:“你有什么要求,说出来。我们好沟通嘛。”
“我在你们眼里算什么,是一只蚂蚁还是一只蟑螂?你们一个个都想踩死我!”
“你别闹了,再闹我可要报警了!”龙主任忍不住说。
“霸王龙,你在我眼里就是一条虫!砍你,我砍你!”马广拿起了刀,左一下,右一下,在半空中胡乱砍。院长和龙主任连连后退。
马广却转身一把抓起躲在角落里的何医生,一只手搂住他的脖子,把刀架到了何医生的脖子上。
“来啊,你们来啊,再敢靠近,我马上就抹了他的脖子!”
何医生颤抖着,脸上肌肉都因为害怕而痉挛了。
病人们拥挤着退后,有几人索性逃得远远地看。
院长和龙主任一看这种情形,也退出来。两个人走到一边去,紧急商量对策。
他们说这时候要劝阻这个狂躁不安、丧失理智的艾滋病人,让他马上放下屠刀。但是他们的意见又不统一。龙主任说马上报警好,院长说警察出警也要时间,当务之急是医院马上有人去和他谈判。
“谁去合适呢?”他们俩急得团团转。
这时候,他们看到朱槿匆匆地走来。院长眼睛一亮,龙主任更是直接一把拽住朱槿的胳膊。
“朱槿,你来了,这儿有紧急情况!”龙主任急切地说。
“知道了!我去!”朱槿说,“给我一点换衣服的时间!”
“好!你见机行事,实在劝说不了就马上出来,我们再想其他办法,要以安全为重!”院长说。
朱槿快步走到护士站的更衣室,放下包。她要求这时候换服装,是想给自己一个冷静思索策略的时间。还有,穿着护士服对病人来说,是平时熟悉的形象,能在心理上和他拉近距离。
她换上护士服,戴好护士帽,一颗颗地系好扣子,拿上急救包走。
走廊上的人轻喊了一句:“护士长来了!”
朱槿迈着不快不慢的步子,向那间病房走去。
“小心点!”龙主任追了几步喊:“朱槿,听到没有?”
“朱槿,帮我解一下围裙,我的夏氏宴马上就要开席啦!”夏东海在厨房里喊。
为了给朱槿一个惊喜,陆续做好的菜他都放在厨房的小桌上,他不让想朱槿提前发现这些菜品摆盘非常精美。等一下全部摆上桌,他一定会得到朱槿的夸赞:“嗯,好吃,每一道菜品都有独特的风味和口感!
“朱槿,你听到没有?电视机开这么大声。”夏东海又喊了一句。
没人答应。
夏东河关掉煤气灶的火,走出厨房一看,电视机开着,朱槿的人又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夏东河不知道,刚才朱槿打科室护士站的电话没人接,她有点疑心,就把电话打到了轮科去。轮科的护士帮她去看了艾滋病科的情况,把正在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她。她立刻打了一辆的士赶往医院。
朱槿来得正是时候,刚才气势汹汹,凶悍无比的马广现在有点蔫了,因为他的针口处不断涌出血,他看到自己的血害怕了,感到头晕无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小马,你流了这么多血,我来帮你处理伤口。”朱槿柔声地说。
马广看见了朱槿,就像见到了救星。
“护士长,你来了,你来得好!”
“你的伤口很疼吧?流了血,头晕不晕?不要紧,我帮你包扎,一会儿血就止住了!”
马广低声答应,拿着刀的手微微地颤抖。
朱槿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刀,说:“没关系,血一会儿就止住了,你有什么委屈啊,你愿意和我讲,就讲。不愿意,就不要讲。”
马广哭丧着脸,像个小孩子一样抽泣说:“护士长,我不要这个何医生给我看病,我要换个医生,他治不好我的病,还对我很凶。”
“好的,我知道了,你的要求我去帮你提,哪个医生治疗是由科室统一安排的。”
朱槿不看刀,帮马广包扎好,把他扶起来,说:“你看你的脸都白得像一张纸了,躺到床上去。”
马广已经听进劝解了,可是碍于面子,他还不愿把刀放下来。朱槿看穿了他的心思,就走到病房门口对围观的人说:“没事了,大家都回自己的病房去。”
小郑、肖菲、田田一看朱槿这样说,就心领神会地帮着朱槿疏导人群。
“大家都回去吧,没事了,回去吧。”小郑一瘸一拐地招呼大家。
马广乖乖地把刀放下了,何医生还蜷缩在角落里不敢动。
“小马,即便何医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也不应该这样做啊。动刀可不是闹着玩的!”
马广坐到了床上,不说话。朱槿趁机让何医生起来,给他一条凳子让他坐下。
“何医生,请你原谅马广的一时冲动吧,他毕竟是个病人。如果你要追究的话,小马的行为是涉及刑事问题了。”朱槿说。
何医生刚从惊恐里恢复过来,一脸疲倦。
“大概是我平时的态度不够好。”他幽幽地说。
“哪里是不够好,你的态度很恶劣!”马广一说到这个话题,立刻变得激动起来。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马广对何医生的怨恨由来已久。他是第二次住院了,这次服了抗病毒药,口腔开始溃烂。
何医生觉得这对于艾滋病人来说,见惯不怪。他说,口腔溃疡是药物过敏的缘故,医生没有办法,过一段时间自己会好的。
但是马广却想,何医生治不好还推卸责任。嘴上没说什么,内心却在记恨他。每次看到何医生,他都用恨恨的眼光看着,有时候还露出咬牙切齿的样子。他偷偷把一把锋利的刀藏到枕头下。
艾滋病人的心理不同于普通人,有些病人容易发生畸形心态,有些人的脾气偏执易怒,就像火药库的炸药,一点就炸。炸与不炸,就差一根导火索。
今天的事情起因并不复杂。
马广正在输液,何医生像平常一样巡视病房。
“医生,我嘴巴疼,帮我看看。”
“张开嘴看看,好了,看过了,你就是普通溃疡。”
“怎么老是溃疡,哪里普通了,一天比一天严重,你能不能治好?”
“你得的又不是一般的病,你自己心里没数吗?要想好得那么快,只有吃药。”
“你自己没本事治病,还耽误我治疗。我要换医生!”
“换吧换吧,你就是换到天上去也没好得这么快,医生又不是神仙!”
最后的一句话就像那导火索,一下子就点燃了一个大炸药桶。炸得马广浑身冒火,冒烟,炸得何医生差点皮开肉绽,炸得艾滋病科室烽烟四起。
朱槿听完了完整的故事,出人意外的是,她并没有做两人的思想工作,而是先检讨自己。她说平时对马广关心得不够,如果早一点了解到他的痛苦,多想一点办法,就能早一点解决马广久治不愈的口腔溃疡。
听她这么一说,发生纠纷的两位当事人不好意思了。
何医生检讨自己说,这件事情是因我而起,我做错了,患者的心理本来就脆弱,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不注意讲话的语气。他压根儿没注意到自己生硬的态度刺激了马广,他更不知道其实马广心里已经对他积怨已久。下次一定好好改正,耐心地听取病人的意见。
“只有让病人把心里想说的话都说出来,心情才会舒畅,才会配合治疗,病情才会得到更快地好转。”何医生一下子用了三个“才”字。
一番真诚的话语,打动了马广那颗看似冷酷的心。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是血肉之躯,也不是铁石心肠。
“朱护士长,谢谢你,何医生,谢谢你。”马广满脸羞愧地说。
“你要说对不起何医生。”朱槿说,“你刚才的举动让他受了精神惊吓。”
马广站了起来,对着何医生鞠了一躬,表示道歉。何医生也向马广鞠了一躬,表示歉意。
朱槿完成了任务,回到办公室,看见院长和龙主任都在。
“两位领导在这儿?”朱槿感到很诧异,她说:“已经解决好了。”
两位领导站起来,点点头。院长说这次事件要当作教训来吸取,龙主任说要开事故分析会。朱槿把两位领导送到电梯口。
电梯关上,又突然开了,龙主任按住开门键,对着朱槿说,唉,差点忘了和你说,你家夏东河来过电话了,到处找你呢。对了,你今天休息啊?你快点回去,先给夏东河打个电话,让他别着急啊。
电梯重新关上,朱槿转过身,往办公室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解开护士服的扣子,脑子在飞快地转动,刚才解决了一件科室里棘手的事情,现在的事情也很棘手。
夏东河一大早就起来,忙乎了一上午,还把工作带回家,就是想借着她休息的一天,两口子好好地待上一天。可是,她又莫名跑到了医院里。她回家怎么和夏东河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