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渟殿中央,少年们围栏而坐。
来的少年并非世家世族顶好的优秀子弟,因而初次被这般正式请来谈话感到无比兴奋和乖觉,生怕自己说错了话。若不是能力出众的弟子尚且还在金戈台比试,否则也轮不着他们来。
而中央只站着韩笑沧,见韩在染带着白宸安和沈谊进来,后面一前一后跟着白汀雨和吴若庭,便知差不多该到齐了。
“各位,符师与世家的恩怨,想毕都已经再清楚不过了。而前几日易天问主动现身,显然是对我们的挑衅。我们不希望因为旧怨引起战火,如若能够终止战争,是最好不过的了。今日请各位来,也是想要听一听年轻人的看法和建议。”
韩笑沧负手立在他们面前,扫过众弟子,最后目光落在白宸安身上。
“宸安,听说你与易天问关系密切,可否告知他对世家是什么态度?”
其他弟子目光也聚集过来。
看好戏、嘲讽、轻蔑、不解……纷至沓来。
白宸安闻言,便知让他来的缘由了。
于是起身行礼,淡淡回道:“韩族长,‘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或许易天问出现在中京并非他本意,而是迫不得已的也说不定。我并非他本人,自然不能给与一个肯定的回答,但站在我的角度来说,我是最不希望战争爆发的那一个。”
白宸安的过去,哪怕先前不知道的,现在都多多少少听过一些风言风语了,但是他与沈家关系密切也是众所周知的。
一边是符师,一边是世家,哪方输了都会难受。
韩笑沧心想,倒也是。这白公子,是个没有灵脉的,本应该被送去别家养着,哪想容止这个疯子将他带回了南方,谢言兮更是不顾世俗眼光收一个没有前途的人为弟子,沈家也跟着胡闹,现在关乎灵修未来的紧张时刻,竟要问起这么一个孩子。
“不过,”白宸安不等韩笑沧再做多想,又开口道,“我以为韩族长更需要担心的是凶兽和怨气之事。”
韩笑沧眉心一跳。
“什么意思?”
白宸安叹气,“我本无灵脉,但得家师教授推演占卜之术,即便感知不到灵气,却感觉得到潜在危险,就比如——”
他拽着沈谊后退数步,直到退出中央的区域,继续道:“这里快要塌了。”
众人一惊。
“诸位可要小心脚下。”
朗目疏眉的白衣公子笔直的站在溪流的另一头,笑得温和有礼。
只不过提醒的话音刚落,木板轰然坍塌。
“怎么回事!”
“啊!”
“我的脚!”
韩笑沧愕然,长辈的架子彻底端不住了。
他带着其他弟子站到安稳的地方,回首看原先站着的地方,支撑了数百年之久的木板断裂得彻底,从木头断面看到里边黑色的霉斑和空穴,竟是被悄无声息的侵蚀,由于最近在此议事频繁,终于禁不住,坍塌了。
韩氏族长向来是个和事佬,平日里也爱同小辈玩笑。如此圆润的人,竟然在这等情况之下无端生出怒意,磅礴的灵气沉沉朝年轻人压去。
“白宸安!”
这一出惊到了在场所有人。
吴若庭一愣,下意识的也抽出佩剑想为那人挡一挡。
韩在染离得近,反应更快,他狠狠皱眉,随即抽出佩剑挥出一道剑气。
但还是迟了些,剑气只削弱了一部分的力量,那道灵气继续朝着白宸安快速飞去。
白宸安没有灵脉护体,幸而最后沈谊伸手阻拦,才没有受太多伤害。
沈谊收起手中碎掉的玉笛,眉头从进来开始就没有松下来过,他冷声道:“韩族长好生有礼,这般欺压一位没有灵脉的小辈,恐怕不符身份吧。”
先前与中京人打交道时,从未见的如此无礼粗俗过,如果只是一两位这样就罢,现今看来连一族之长也如此易怒且不分青红皂白,恐怕不是意外了。
白宸安被扬起的灰呛到咳了两声,并未太在意韩笑沧的攻击行为。
更令他在意的是断掉的木块上的痕迹。
他蹲下去,捡起碎木,凝视沉吟片刻,他又抬头端详着韩笑沧的神色。
韩笑沧出手后立即便后悔了。他还从未这般失神过,还是当着这么多小辈人的面前。
他望着被自己针对的青年,揉了揉太阳穴,道歉:“抱歉宸安,我不该一时冲动向你动手。”
不知道为何,自己最近总是心绪不宁,莫非是事务太过繁忙?
白宸安温和道:“没关系,韩族长。只是建议您先行回去休息,精神不太好的话,韩公子也担心。”
“白公子……早就知道这里会塌?”
渊渟殿建成这么久,是头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话是什么意思?”沈谊冷冷道,“韩族长难不成怀疑是宸安的原因吗?”
“……”韩笑沧沉默。这位白公子扫把星的名号在中京流传久矣,太轻易就联想起来。
白宸安却笑了笑,毫不在意。
他做了一个告退的姿势,“无妨,毕竟晚辈才疏学浅,算得不够精确,还请韩族长见谅。”
他说着,一边往后退。
“韩族长,听晚辈一句劝,您要尽快回族中。也建议各位尽早离开,之后也避免外出为好。”
半卜所能预知的事情实在有限,白宸安只能感觉到继续在这里待着会有不好之事发生,即便没有性命威胁。
不等他们反应,迅速拉着尚处在不明了中的沈谊退出了大殿。
余下弟子们诧异,茫然,不知所措。
韩在染心头一悸。
他看向韩笑沧,有些慌了,“父……族长,您还是先回去吧。”
韩笑沧眼皮直跳。
想到白宸安离开急促的模样,他道:
“先出去再说。”
弟子们面面相觑,但碍于族长在场不好议论。
一行人想到白衣公子,心道占卜师原来这么神奇。
还没等走出大门,身后便传来清脆的断裂声。
韩笑沧脸色一变,“快,快出去!”
于是众人皆抛下了世家人的仪态,惊恐的争先挤出门。
他们目睹了渊渟殿从最中间开始,向外层层坍塌,原本宏丽壮观的大殿在须臾间化为一滩废墟。
繁复的大殿建成经年沉淀,累微尘以崇峻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