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金顺姬肚子里的孩子,陈宝祥不敢多问。
他是一介平民,对方是流亡公主,交浅言深,没有了解的必要。
“陈老板,济南当下是风雨飘摇的大变前夕,多多保重,祈望平安,请吧。”
陈宝祥出来,宋艺站在大门口边,双手插在口袋里,神情有些萧瑟。
“回去后,守口如瓶,击破八大公馆这件事,善始善终。”
宋艺的口气冷冰冰的,仿佛渐渐凉了的大明湖湖水。
陈宝祥点点头,没有多说,径直走出去。
所有济南人对八大公馆深恶痛绝,这里是中国人的地盘,日寇随意安插据点,控制城内城外,简直是把济南当成了自家的后院。
陈宝祥走到大明湖边,湖中有两艘鬼子的汽艇,正在缓缓游弋。
汽艇上插着一杆膏药旗,在阳光下甚为刺眼。
岸边芦苇丛中,突然飞起一群水鸭子,呱呱叫着,拍打着湖面。
从前,有些嘴馋的人喜欢用抬枪和土炮打水鸭子,一枪过去,十几只水鸭子落地,就能饱饱地吃一顿了。日本鬼子进城后,没人敢来湖边打鸭子,更不要说是带着土炮满街走了。济南人都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老老实实躲着为好。
陈宝祥沿着曲水亭街向南,穿小道回米饭铺。
一路上,他极力考虑,应该怎样向田先生开口,不露痕迹地跟泺源公馆把关系续上。
刚到米饭铺门口,就有两个人迎出来。
“陈老板,冒昧来拜访,失礼失礼,勿怪勿怪。”
两人都穿长衫,戴礼帽,满脸堆笑,态度谦恭。
陈宝祥愣了愣,脑子里转了一圈,才想起来,他们是泺源公馆后厨的管事人,以前来过米饭铺。万花楼炸毁泺源公馆小楼的时候,两人受了伤,很久没有出现了。
三个人进屋,柳月娥沏好茶端上来。
“当家的,两位先生从泺源公馆来,还是想让咱们送饭。我刚刚说了,店里很忙,没有人手,实在帮不上忙——”
陈宝祥挥挥手:“这是好事,怎么拒绝了?二位放心,这个活我们接了,现在兵荒马乱的,店里吃饭的忽多忽少,都快开不下去了。”
两人笑起来:“陈老板谦虚,谁不知道陈家米饭铺的本事?米饭把子肉在济南城独一份!”
陈宝祥痛痛快快地答应下来,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能进泺源公馆,为宋艺打探消息。
他在路上考虑门路,焦头烂额,没想到刚刚回家,好事就上门,根本不用求田东流,就把宋艺交代的任务完成了。
把两人送走后,陈宝祥告诉柳月娥:“外面的事我来处置,你不用管了。”
柳月娥有些困惑:“当家的,你以前说过,咱们不再跟日本鬼子打交道,免得老百姓误会咱们是狗腿子,但现在又要给泺源公馆送饭,这不是前后矛盾?你说的话我都认真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宝祥没有过多解释,因为他知道,柳月娥根本听不懂,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金顺姬住在二郎庙街的事,不能让别人知道,一旦泄露出去就很麻烦。
他摇摇头:“不用多问,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那就行了。”
柳月娥皱着眉头,收拾桌椅板凳。
陈宝祥十分惭愧,他的确是存着太多秘密,不能告诉家人,免得他们担心。
传文从外面回来,看到陈宝祥已经起床,精神还好,也高兴起来:“爹,正觉寺街爆炸之后,日本鬼子消停了很多,他们大概觉得南方军的人都死了,济南已经没有威胁。”
陈宝祥感叹,那件事震动了半个济南城,修夫人真的是巾帼英雄,面对白将军步步紧逼,毫不在意,谈笑之间,强敌灰飞烟灭,这种决绝之心,就算是古代那些巾帼人物也无法相比。
“爹,我到天桥边来的,这些人跟货台的工人交往,购买大量消息,会不会是八方面军要在后台上动手脚,让日本鬼子的铁路线从此瘫痪?”
陈宝祥想了想,叮嘱传文:“千万不要跟他们交往,这些人一出手,鬼子就要死伤惨重,你跟他们扯上关系,将来会有麻烦。”
传文连连点头:“这几天还是经常捡到传单,南方军撤退,有些线人藏在城里,靠着这些传单宣传,让老百姓知道外面的事,但到底有没有用处,谁都不明白?”
陈宝祥看着传单:“上面信誓旦旦的说,南方军即将离开四川,直接向东,切断日本鬼子的南北共极线,但这件事付出太大,绝对会遭到鬼子的反扑。”
对于传单,陈宝祥半信半疑,至少他觉得,如果南方军真的想消灭日本鬼子,就得拿出实际行动,而不是虚张声势。
传文提到,刚才回来的时候,看见田东流站在芙蓉街上等人,隔得太远,他就没过去打招呼。
一家人忙着吃饭,很快天就黑下来。
陈宝祥的身体已经回复,虽然还是有些不舒坦,可他为了金顺姬,强迫自已好好吃饭,养好身体,赶紧从修夫人的痛苦回忆中挣脱出来,重新投入战斗,这大概也是修夫人想要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