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萧术里和瓦斯两个早就等得心焦,立刻拱手领命。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高亢的画角声,紧跟着响了起来响。五千六百多名大唐瀚海健儿,伴着号角声,催动坐骑,将速度再度加到了极限。
地面在马蹄的敲打下,开始上下起伏。水中觅食的野鸭、鸥鹭、鸿雁和白鹤受到惊吓,成群结队地腾空而起,吵闹着飞向了更上游。大量的野鱼跳出水面,瞪圆了眼睛四下观望。还有数以万计的飞虫,从岸边腾起,像烟雾一样翻滚着“飘”向河面,转眼间,就将河面给遮住了一小半儿。
“咱们上当了,唐军是故意放可汗走的,借机寻找过河的通道!”正在涉水横渡的仆骨人当中,有一名梅录官机灵,一边挥手拍打落在自己头上的飞虫,一边高声叫嚷。
周围的同族纷纷侧目,旋即脱下铠甲,丢弃头盔,以减轻坐骑的负担,加快各自渡河的速度。谁也没有附和梅录官的话,更没兴趣去考虑,一旦唐军尾随着他们渡过了浑河,到底会出现什么后果。
祸是突厥人惹下的,跟突厥人联络有亲的,是部落里的贵族和高官。大伙儿平时没从突厥人那边得到任何好处,今天一战也使出了全力。大伙儿已经仁至义尽,谁也没资格让他们付出更多。
春末的河水有点冷,越往河道中央,越是刺骨。河水的深度,渐渐超过了马鞍。很快,所有仆骨人,就全都没心思去考虑,唐军是不是真的为了寻找渡河的通道,才没有急着生擒或者斩杀自家可汗。他们一个接一个跳下坐骑,一只手抓住战马的肚带,一只手抓着战马的鞍子,才能避免自己被河水冲走或者沉入河底。
而硬木打造的马鞍,早已在河水的推动下,脱离了马背。一只只漂在水面上,就像结伴觅食的野鸭。
“我的天,这么深!”“天,好在水流不急!”奉命率部擒拿德兴可汗的萧术里和瓦斯两个,双双在岸边拉住了坐骑,倒吸冷气。
本以为,既然是德兴可汗精心挑选的渡河通道,水深最多也就能没过战马膝盖。而草原上很多季节河上,都能找到类似的通道。却不料,眼前这条所谓的通道,非但需要过河者涉水,还需要他们跟战马一起泅渡。
用这种方式过河,大伙在半途中根本没有任何自保能力。对岸甭说埋伏上几百名武士,就是随便埋伏上几百名拿着草叉子和烧火棍的悍妇,也能将大伙一个接一个戳翻在水里,斩尽杀绝。
“呜呜呜呜——”还没等二人想好,到底是继续咬住敌军渡河,还是先向姜简请示,河对岸,已经响起了凄厉的号角声。紧跟着,成千上万的兵马,忽然高速杀向了河滩。马蹄带起了烟尘,刹那间,让夕阳失去了颜色!
“沙钵罗特勤,沙钵罗特勤来接应咱们了!”正在抓着马鞍艰难泅渡的德兴可汗如蒙大赦,扯开嗓子高声叫嚷,“我就知道,他会带兵来接应咱们。漠西仆骨与突厥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咱们替车鼻可汗抵抗唐军,他不可能对咱们不管不顾!”
周围的仆骨将士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泅渡,谁都没做任何回应。
两万三千将士,活着逃到河边的,才一千出头。即便其余被打散的弟兄,过几天陆续能够平安返回部落,此战,仆骨部的总伤亡人数,也不可能低于五千。
这可是五千青壮男子,没有一个是老弱病残。而仆骨部,总计才多少男人?仆骨部为了车鼻可汗父子,做出了如此大的牺牲。沙钵罗派兵前来接应大伙一下,又有什么不该?
“大伙快点游,到对岸去与沙钵罗特勤汇合,然后想办法再杀回南岸,向唐军讨还血债。唐军追了咱们大半天,又累又饿。沙钵罗特勤这边可全是生力军!”知道自己的威望已经降到了地面以下,德兴特勤想了想,继续高声说道。
族人怎么看待自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车鼻可汗父子,会记得自己今天的功劳。而只要车鼻可汗没有放弃对自己的支持,自己的可汗地位,就稳如金微山。
“哼!”众仆骨将士又看了他一眼,果断加快了向前游的速度。却不是因为想要跟他一起去向突厥人汇报唐军的情况,而是忽然发现刚刚赶到南岸的唐军开始策动坐骑试探河水的深浅,并且将角弓纷纷抄在了手里。
浑河水越靠近河道中央越深,从中央到岸边,却有很宽的一段,河水最多只能没过战马的膝盖。而唐军只要策马向河道中央走上二三十丈远,就可以把大伙纳入弓箭的有效攻击范围。
“该死!”德兴可汗,也发现了唐军试图用羽箭射杀自己,大骂了一句,手脚并用加速泅渡。他运气不错,才又游出了不到一炷香时间,身边的战马就从河水中重新露出了脊背,紧跟着,马尾巴,马肋骨、腿上部,相继也露出了水面。
“踩到河底了,马蹄踩到河底了!”德兴可汗惊喜交加,嘴里再度发出欢呼。随即,将马鞍扣在马背上,双手抱着马脖子爬上马鞍,努力挺直腰杆,向七八十步之外,刚抵达北岸的突厥狼骑挥手,“快,快过来拉我一把。带我去见沙钵罗特勤,唐军,唐军已经被我引过来了,此刻正人困马乏——”
作为仆骨部的可汗,他是真心地把自己当成了突厥人的盟友。所以,喊得格外卖力。然而,回答他的,却是一阵清脆的弓弦响。
不是来自背后,而是来自正前方的河岸。两千名突厥狼骑在阿史那沙钵罗的带领下引弓而射,将仆骨不可汗德兴和他身边的同族,用羽箭彻底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