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言这东西,只要违背了第一次,以后就永远不可能算数。
半个时辰之后,仆骨可汗德兴在一片石头滩上发了第二次誓。一个时辰之后,在河道拐弯处发了第三次誓,两个时辰之后,他又对着滚滚而来的河水发了第四次誓。
言语一次比一次慷慨激昂,违背誓言的惩罚也一次比一次重。为了取信于同族,他甚至用刀刃割破了小拇指,然而,一起逃命的仆骨人听了,却一笑了之。
众仆骨武士早就不再相信他,也都懒得跟他较真儿。只是担心遭到突厥人的报复,才没有一拥而上砍下他的脑袋献给追兵。
没有人愿意再为一个胆小无信的家伙卖命,只要听到唐军的马蹄声,众仆骨将士就争先恐后策马遁逃,任由德兴可汗自生自灭。
幸运的是,唐军人生地不熟且远来疲惫,所以几度追到了德兴可汗身侧,几度又被他凭着娴熟的骑术“摆脱”。如此,追追逃逃,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间,太阳就又落向了西面的山顶。将原本黄褐色的浑河迅速染成金红色,宛若一道流动的火焰。(注:草原上的季节河因为携带了大量腐烂植物,远看都是黄褐色。)
“通知大伙,注意脚下!”带兵追赶德兴可汗的姜简,根本没心情去欣赏长河落日的壮阔,忽然扭过头,对萧术里、陈元敬和瓦斯等人吩咐。
“大伙注意脚下,副都护有令,大伙注意脚下。”
“地面上石头多起来了,大伙注意脚下,小心摔倒!”
“注意脚下,地面变硬了!各自控制好各自的坐骑!”
……
众将领用不同的语言,高声重复,紧跟着,是大伙的亲兵。不多时,所有追上来的大唐将士,都收到了提醒。赶紧集中精神留意地貌的变化,同时调整坐骑方向和速度,以免不小心踩翻了地面上的碎石片,连人带马摔成滚地葫芦。
“德兴可汗不会发现了什么吧?这一路,都跑出小一百里了,居然还没寻找地方过河!“确定自己麾下的弟兄都打起了精神之后,萧术里策马重新靠近姜简,带着几分担忧询问。
逼迫德兴可汗给大伙当向导,绝对是一个好主意。然而,如果德兴可汗豁出去性命,只管带着大伙沿着浑河南岸“放风筝”,姜简的如意算盘可就落了空!
胡教头曾经指点大伙说,力不可以用尽。大伙今天先击溃了仆骨部武士,然后又追着其可汗德兴跑了一百多里路,体力消耗已经接近极限。这时候,万一遇到另外一支敌军,非但德兴可汗这只是原本煮熟了的鸭子要飞,大伙能否平安撤回去都成问题。
“应该不会,他如果舍得豁出去性命,先前就不会弃军逃走。”姜简被问得心里头发虚,却坚定地摇头。
“肯定不会!”陈远敬向来仔细,在旁边摇着头高声补充,“你们没发现么,前面的河道变窄了。并且河岸边出现了大量的卵石。”
“那不是常见的事情么,白马湖畔也有大量的圆石头。这边距离金微山越来越近,每年被山洪冲下来的石头不知道多少。”萧术里没听明白陈远敬说的是什么意思,皱着眉头反驳。
这种满是大大小小石头的地貌,对于从中原来的陈远敬也许算是新鲜,对他和瑞根、洛古特等人来说,却是再常见不过。特别贴近河道与湖泊的位置,没有大量圆滚滚石头才是稀罕。
“我是说,地面上石头少,河里的淤泥就会多,容易把人和马全都陷进去。”陈远敬也不懊恼,先朝着四周围看了一圈儿,然后继续高声补充,“而石头多的地方,河底儿应该也全是鹅卵石。河底铺上了石头,泥坑就少,哪怕水深一些,也更容易涉水而过。我估计,德兴可汗的渡河地点,应该距离咱们已经没多远了。”
“有道理!”“希望吧!”“这厮,真够能跑的。要是参加我们契丹八大部之间的赛马,弄不好年年能拿第一。”众人将信将疑,喘息着回应。
话音刚落,却看到德兴可汗身边的仆骨武士们,纷纷拨转了坐骑,径直朝着河面冲了过去。转眼间,数百匹骏马就驮着它背上的主人,踏入了河水当中。马蹄踩起的水花,被夕阳一照,宛若碎琼乱玉。
“果然被你说中了,陈校尉,你这张嘴,简直开过光!”萧术里大喜,高声夸赞了陈远敬一句,旋即将头转向了姜简,“还不赶紧下令加速追,否则,德兴可汗可就真跑了!”
“吹角,通知所有人加速。萧术里,瓦斯,你们两个带五百名弟兄,咬着敌军的尾巴,先行渡河!能生擒德兴可汗就生擒了他,如果他跑了,也不用继续追。”姜简终于如愿以偿,果断高声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