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确认的是，格雷厄姆肯定知道事件的真相，而且他知道的肯定要比已经查到的内幕更加惊人。他用“质疑”的方式来跟斯特劳斯交谈，也就是想要逼迫斯特劳斯让步，暂停针对伊朗的军事行动。

不过，他也有可能是在故弄玄虚，装作什么都知道，让斯特劳斯妥协。

“按雪莉说的，在下达动员命令之后，格雷厄姆就离开了舰队司令部，斯特劳斯也是在他回家之后乘坐直升机返回伦敦。有理由相信，格雷厄姆确实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而且非常重要的秘密。要不然，只是两个来历不明的记者，不足以让他妥协，斯特劳斯更加不会放心的返回伦敦。”苏青平打破了沉默，首先说出自己的判断，而且主张去找格雷厄姆获取对付斯特劳斯的办法。

“问题是，他只是舰队司令，还一直跟斯特劳斯唱反调，而且坚决反对在核心利益之外采取军事行动。”陆勇添稍微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以他的身份，手里未必有能用来对付斯特劳斯的东西。”

“那可不好说。”

苏青平都这么说了，陆勇添也只能闭上嘴。

“别忘了，格雷厄姆首先是皇家海军上将，舰队司令官。他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捍卫英国的国家利益。像他这种传统类型的将领，做什么都有分寸，无论如何都不会做有损国家利益的事情。”

“还有个人的荣誉。”陈伊万补充了一句。

陆勇添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说的废话。

哪个军人会不在乎个人荣誉？在欧美国家，尤其是在后冷战时期，很多军人把个人荣誉放在国家利益之上。虽然格雷厄姆并没有表现出来，或者说不够突出，但是他就属于个人利益至上的类型。道理很简单，如果他把国家利益放在最高位置上，那么在知道首相，或者是其他人在蓄意制造与伊朗的战争，就肯定会站出来揭露，至少都会把掌握的内幕消息披露给新闻媒体。他没这么做，明显是有所顾虑，也就是担心个人名誉受损，毕竟“揭露者”通常都会遭到群体排斥，即便是身处高位也未必会有好下场。搞不好，他还会身败名裂，成为军队的“公敌”。

不过，归根结底依然是利益。

格雷厄姆旗帜鲜明的由保守党政府推行的国防战略，倡导独立自主的国防战略，名义上是为

国家利益着想，实际上则是在为利益集团服务。在幕后支持格雷厄姆，或者说让格雷厄姆卖命的其实就是军工利益集团。奉行独立自主的国防战略，不但能给军火企业提供大量的订单，还能增强军火企业在社会经济体系中的地位。问题是，发动一场打不赢，而且打赢了都没有好处的战争，只会损坏英国军火的声誉，让已经在走下坡路的军火企业遭受重创，甚至是彻底的边缘化。

从长远看，这是无法承受的灾难。

在后冷战时期，尤其是在保守党执政期间，英国的军火产业一直走下坡路，不要说跟大西洋对面的美国比，即便是跟法德等西欧国家相比，也没有优势可言，边缘化的趋势可以说是越来越明显。事实上，如果从资本的角度看，英国的军火产业已经全军覆灭，早已经不再属于英国。比如说，BAE集团的规模一度跻身全球前五，仅次于美国四大军火企业，在全球范围内销售从战斗机到牵引火炮，数百种各种类型与型号的武器装备，每年能获得数百亿英镑的订单。可是到现在，BAE集团不但被几家中国企业超越，还因为经营不善，在多轮融资重组之后，被法国的泰利斯集团收购。只是从资本的角度看，BAE集团已经是法国企业，只是有一部分生产线留在英国。更要命的是，法国这些所谓的“传统盟友”一直在挖空心思的对付英国，而且最主要的手段就是让英国的产业空心化，其中最为重要的，也就是关系到国家安全的军工产业。

泰利斯集团通过资产重组的方式并购BAE集团，就是最佳的例证。

单纯就企业的规模来说，泰利斯集团其实不如BAE集团，而泰利斯集团能够小吃大，其实是获得政府支持。简单说，就是获得了法国政府支持。也就是通过收购BAE，泰利斯成为了欧洲最大的军火集团。只不过，关键并不是规模扩张，而是通过收购BAE集团打击英国的国防产业，降低英国在西方世界，尤其是在欧洲的地位。最终的目的，就是让英国变得无足轻重。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在英国脱欧之后，尤其是受乌克兰战争影响，法德等欧陆国家把英国当成了主要威胁加以防范。虽然在名义上依然跟英国结盟，但是在现实当中，英国已经成为阻碍欧盟发展的主要因素。甚至可以说，只要英国还能发挥影响力，欧洲就不可能真正的团结起来。

要说的话，关键就是乌克兰战争。

虽然在外界看，乌克兰战争的本质是北约集团为了巩固东扩成果，以及打击俄罗斯，但是就实际结果来说，真正遭到打击的肯定不止是俄罗斯，还包括欧盟，尤其是在欧盟一体化进程当中起到了主导作用的德国，还有靠核大国身份跟英美划清界线，一直主张防务独立的法国。从长远的角度看，欧盟遭

受的损失远远超过了俄罗斯，乌克兰战争更像是为了给欧盟放血而引发的。

关键还有，在乌克兰战争中，英国发挥的作用，还不在美国之下。可以说，只要战局非战到关键时刻，伦敦当局就会跳出来，要么是火上浇油，要么是推波助澜，总而言之就是让战争朝着扩大化的方向发展，让其他国家为停战做出的努力付诸东流，欧盟也就只能继续忍受战火的煎熬。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在战争第二年为乌克兰提供坦克这件事。从国家核心利益出发，不管是德国，还是法国其实都不想为乌克兰提供坦克，毕竟跟之前提供的反坦克导弹、卡车炮等武器装备比，坦克是进攻武器，或者说只有在进攻当中才能够发挥出坦克的价值。只不过，乌克兰要想夺回失地，就必须发动进攻，需要坦克这样的进攻武器。不然就只能固守防线，而在国土被俄军战争的情况下，就算交战双方都愿意谈判，北约集团也不可能让基辅当局答应进行和谈。就在法德等国犹豫不决的时候，伦敦当局率先表示愿意向乌克兰提供“挑战者”主战坦克，随后还率先兑现承诺。只不过，及时送到的“挑战者”主战坦克只有个位数，在战术层面上根本就没有价值。要说有什么作用，其实就是把法国与德国逼到了死角。

显然，在国家的核心利益上，英国从来就没有跟欧陆国家同心过。

在历史上，准确说是在苏俄成为欧洲头号强国之前，法国与德国，乃至曾经的“白银帝国”西班牙才是大不列颠王国的头号劲敌。如果从历史的角度看，那么曾经的苏联，以及现在的俄罗斯其实跟过去的德意志第二帝国，拿破仑时期的法兰西帝国，以及大航海时期的西班牙帝国，并没有本质区别。这些国家都是雄霸欧洲的陆上强国，而且其存在本身就对英国构成威胁。对英国来说，打击欧洲的陆上强国，才是维护国家利益的关键所在，并非特定是某个国家。

有谁能够保证，未来的欧盟就不是欧洲的陆上强权？

其实，以发展的眼光看，欧盟的最终形态，也就是在实现政治一体化之后，必然会成为超越俄罗斯的欧陆强权。哪怕现在的欧盟国家是值得信赖的盟友，毕竟欧盟与北约的成员国高度重合，几乎所有欧盟国家都是北约成员国。问题是，实现了政治统一的欧盟就未必会是英国的盟友了。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欧盟在完成了政治一体化之后，即便只是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都会对周边地区与国家施加影响力，而英国肯定首当其冲，也必然会遭到欧陆强权的重点照顾。

从这个角度看，英国与俄罗斯其实有共同利益。这就是，西欧的陆上强权必然会把雄霸东欧的俄罗斯当成敌人，而且在对外施加影响力的时候，也必然会重点照顾俄罗斯，甚至主动打击俄罗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