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林儿这才乖觉地吐了吐舌头。待看着关虎儿走出坊曲,便扭过身去,哼着小调回了小院,“当啷”一声、又将门闩了起来。
杨朝夕目不转睛、瞧了半晌,到得门闩再度响起,心头登时一落千丈。
原本面上残存的一丝激动和许多纠结,此时也全转作灰败。仿佛世间一切美好,都在此刻、无可挽回地凋落……
两人这才起身、盯着乌头门紧闭的方向,无比静默,无限惆怅。
覃清揉了揉酸麻的半边臂膀,柔声宽慰道:“她这般无拘自在,倒胜过许多着意修道之人……杨师兄,又何必以一己得失、去坏掉她这份自在心呢?”
“是啊!她若当真喜乐,又何须定要嫁我?只是我心里、一直不肯放下她罢了……”
杨朝夕寂然半晌,才呼出一口浊气,“覃师妹,我知你是一番好意。包括方师兄、唐师姊他们,将我报仇之事转告给关虎儿,也绝无恶意,只是不想我们异姓兄弟、落得个拔刀相向的结局。只是父仇事关重大,无论如何、我都定要向关大石问个清楚才行!至于他该杀不该杀,我心里、其实也拿不定主意……”
覃清见他心境有了开解之兆,也是为之一松。蓦地侧头盯着他,认真且笃定道:“杨师兄,若你一时还放不下,清儿……清儿既和她长得这般相像,情愿扮作她模样、时时伴你左右。陪你修道习武,给你逗趣解闷,便是你想……那什么、清儿也都依你……”
奈何覃清也不过是个豆蔻少女,面皮终究极薄。虽已壮起胆子、鼓足勇气,决定道出自己一番心意。然而话说到最后,声音终于还是慢慢低了下去,宛如蚊蝇哼鸣,几不可闻。
杨朝夕六识极敏,岂会漏掉半个字眼?听着她这番心声吐露,岂止是下定了莫大的决心?简直是要做出莫大的牺牲!更如飞蛾扑火,义无反顾,竟愿以身相代、不求名分地将自己交托于他……这份恩情,实在重若千钧。
不可多得英雄气,最难消受美人恩!
杨朝夕自然明白这道理,于是连说话都有些磕绊起来:“覃师妹,杨、杨某人何德何能,能……能结识你这般红颜知己……师妹心意,却之不恭、受而有愧!须……须待‘如水剑’之事尘埃落定,杨某人还能安然无恙,方才敢接下这番美意!”
覃清怔怔看着他。见他颠三倒四、语无伦次,不由心头暗笑;忽又听得‘受而有愧’四字,眸光登时便黯淡下来、蒙上了一层水雾。
接着又听他说到,料理完“如水剑”之事、便肯领她情意。那双眼中的水雾、瞬间便蒸得一干二净,眸光也愈发明亮。心中仿佛有一群小雀飞舞翻腾、好不热闹!终于情不自禁,再度扑进他怀中。
杨朝夕身子一僵,双手架在半空,不知该阖起还是张开。只得任由覃清一双玉臂环着他腰身、发髻和鬓角在他胸前轻轻地蹭。宛如飞鸟依人,着实惹人怜爱。
良久,覃清足尖轻踮、抬起头来。双眸紧闭,晕染双颊,充满了羞于启齿的期待。
杨朝夕隐约猜到些什么,却是不由一慌。脚步错乱间,却踩中一块滚圆的鹅卵石,登时脚底一滑、摔倒在乱草间。后脑不偏不倚,正正撞在一条裸在地面的树根上,只觉头脑剧震、眼冒金星,说不出地滑稽狼狈。
覃清听得异响,早便睁开双眸。瞧见他摔得四仰八叉的模样,不禁“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只是心底、却有道凉凉的失落滑过,连带着腑脏一阵抽痛。却被她很好地掩饰了过去。
“不知哪位姊姊在墙外玩闹?可否来家中坐坐?”
娇音清脆,逾墙而过,荡人心魄!却是关林儿已行至墙根,隔着东墙向覃清发起了邀约。
此时杨覃二人距离东墙、不过两丈,猝闻相邀之声,登时相顾愕然。
覃清的笑声也卡在了喉咙里,再也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正呆滞间,覃清忽觉腰间被一股大力托住,身子不由自主、便随着这股大力飘飞而起,绕着稠密的柳树,顷刻间窜出数丈。侧身一看,却是一袭锦衣华服的杨朝夕、正揽着她没命价奔逃,面上俱是做贼心虚般似的慌乱。
覃清忽地想起些什么,当即照猫画虎、也学着杨朝夕提息纵跃之法,凝神动念、气贯双腿、以气驱足、徐徐吞吐……登时便觉身子一轻,双足似踏在了滑腻的冰面,奔突之势登时便加急了许多。却是陡然之间,将之前学到的“一苇渡江”轻功,信步挥洒而出!
杨朝夕也觉臂弯一轻,看到覃清抬足轻盈、踏步如风,显然已将“一苇渡江”融会贯通,也是由衷替她高兴。当即松开臂膀,护在旁侧,口中又为她复述起那功法口诀来:
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谁谓江深?一苇渡之。法效达摩,蹑足凌波。气由己生,腾踏江河……
覃清见他这般,心中又是一暖。双足犹自不停,径直往枝高叶密、人烟荒芜之处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