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相易,淡然如水。忙过了整个秋季,杨柳山庄乡民的努力初显成效,足够整年用度的粟米、黍子和菽豆,被各家各户分完,珍而重之地储存起来,给窝冬做准备。一些健壮的妇人,正在梯田那边将种好的麻草割下打捆,预备趁着日头尚好,全部晒干了放起来,趁冬闲了织成粗布,供乡民用度。
这日傍晚,杨三郎与两个团练兵,将一个有些庞大的东西抬进了自家茅舍。陆秋娘定睛看去,却是那台念叨了许久的织机,终于在这个初冬造了出来。于是忍不住上前细看起来、不时摩挲一下,心中欣喜万分。杨三郎看得此景,悄悄向两位团练兄弟道了谢,送出了门。自己也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陆秋娘陶醉的模样。
陆秋娘欣赏了半天,才发现杨三郎这样看着她,脸色微红,啐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杨三郎也不反驳,从身后轻轻抱住她,笑道:“在想秋娘妹子晚上怎么犒赏俺!”秋娘不说话,那腮红已烧到了耳后根。杨三郎忽然道,“今日下午出了件蛮有意思的事,若不是俺想着去看看这织机,怕是就错过了。”
陆秋娘一听,也来了兴致:“快说!快说!说得不好,罚你晚上睡条凳。”
杨三郎咽了口唾沫,才道:“乖乖!今天下午真不得了!俺去那张木匠家看织机造的如何了,张木匠正在外间棚子底下忙活呢!腾不开手,就道‘好了,东西在里头,你自己看’,俺就推门进去了。你猜怎么着?”秋娘蜷起食指,在杨三郎额头轻敲了一下,示意他别卖关子,赶紧说。
杨三郎促狭一笑:“俺就听见一个姑娘轻轻‘啊~’了一下,然后看见牛冲兄弟正在里间‘唏唏嗦嗦’地穿衣裳,那脸涨得通红,不停地打着手势,不叫俺说话。俺一开始也没回转过神来,待看得明白,便憋着笑叫他快跑。结果张木匠却拿着根方木进来了,将牛冲堵了个严实。那姑娘许是心虚,怯怯生生地喊了声‘爹,你别多想’。这张木匠虽然一只眼睛瞎了,心里哪里还不明白?便操起方木,满屋子追着牛冲打。俺在旁边稍拦了一下,就吃了两棍……”
“然后呢、然后呢!”陆秋娘八卦之心彻底被调动起来,笑着催促。
“然后俺偷空把柴门打开,牛冲才逃了回去。这张木匠一时气急,便拎着方木直冲着大石哥那边去了。俺担心牛兄弟自己说不清,就跟了过去。到得大石哥那茅舍正堂,张木匠已经把事情告发了上去,一口咬定牛冲糟践他家姑娘,又说了些往后名声坏了、不好嫁人之类的话。听得大石哥黑下了脸,说道‘牛冲这狗辈!看俺不扒了他的皮!三郎,你和几个兄弟把牛冲给我捆了过来!听张老哥发落!’俺知道此事尚不宜张扬,只好出来寻到牛冲,找了根绳子胡乱捆了,一个人拉着他过去了……”杨三郎说着,止不住笑起来,被口水呛了一下、咳嗽不止。
陆秋娘舀了瓢水,递给他喝了,才又笑着说道:“关大石见俺真个把牛冲绑了去,偷偷瞪了俺一眼。又对那张木匠说‘牛冲这厮已捉拿归案,张老哥说怎么发落吧’。那张木匠却也有些迟疑,思忖再三才道‘打一顿算了’大石哥倒也果断,从手边抽来一根石矛,叫俺把牛冲摁住,准备结结实实打上五十军棍。才打了一半,牛冲就大呼小叫的。张木匠家那姑娘倒是个至情至性的人,一早就在门外头听着,这会听得牛冲挨了打,害怕打死了,便哭跑进来,向她爹跪下求饶。张木匠一顿足‘罢了、罢了!女心向外,让里正你看笑话了。’说完就拽着他姑娘走了。”
“那姑娘叫什么名儿呢?我大约有些印象吧?”陆秋娘接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