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上回答得不慢,但是想要把戚依白直接拉到怀里来的心情却是怎么也抑制不住,只能暂且深吸了口气把想法压在脑后:“没那么快。”
戚依白道:“这一轮的搜查快结束了。”
“是啊。”宁城嘲笑似的勾了勾嘴角:“大张旗鼓,却还是什么也没查到,不知道那位长老会不会很失望。”
“你预估他们下一步会怎么做?”戚依白问。
“继续耗着吧。”宁城道:“长老面子过不去,肯定会花更多时间,但花的时间越多,他的面子也就越过不去。”
来回往复,就会像是沼泽一样,你越挣扎下陷得越快,直到信任破产,没有人再去听他的指令。
长老肯定不会走到最后,但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既然你恢复了,那么我们也是时候去燕炀阁里看看了。”戚依白想了想,最后把这个最重要的事情提上日程。
“好。”宁城一口答应下来:“择日不如撞日?”
戚依白:“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说完,话锋一转:“但是……”
“嗯?”
“我今天中午没睡午觉,晚上肯定要困。”戚依白道,她不希望自己在做这样重要的事情的时候是困着的。
“那就明早吧,今晚他们刚搜查完,要去也不安全。”宁城道,刚刚说时间都可以的是他,现在说今晚不合适的也是他,话语中透露出的迁就毫不掩饰,让戚依白没有一点决策的压力。
戚依白拍板:“那就明早。”
有宁城在,他们当然不需要再通过夜色来掩饰自己,白天黑夜的区别也就不大了。
不过要去还是得做一些准备,戚依白想了想,翻出了自己之前包里那两本关于仵作的书。
“你还对这个感兴趣?”宁城问:“我以为就是摆设。”
“是摆设。”戚依白道:“不然也不会现在拿出来临时抱佛脚。”
宁城想起她之前关于什么霍格沃滋和西域魔法师的发言,又问:“你刚刚说的那些是什么?”
“编的。”戚依白波澜不惊地回:“小时候看过一些相关的书籍,刚刚也不知道怎么就想起来了。”
宁城便没有追问,给戚依白点亮了烛灯,在燕洲的芥子空间里找到了一个古琴。
刚拿出来,戚依白就摇头:“不要这个。”
“那想听什么?”宁城依她。
“二胡。”戚依白坦言。
宁城翻了一下芥子空间,没有。
燕洲喜欢一些能彰显他帅气的乐器,而二胡对于她来说根本不在其列。
“过些日子去买一个吧。”宁城道:“现在将就着听一下?”
“不听。”戚依白把那本仵作的书一目十行地看了大半,感觉自己应该是不可能速学成才了,学医尚且需要七年,她还是不要痴人说梦了。
于是道:“你给我耍剑吧,剑舞那种。”
宁城应下。
他拿了一把剑,在戚依白面前表现,明明表情微变,一招一式却干净利索,透露着杀气。
戚依白正要惊叹,剑中的气息又变化得柔情似水,好像是一位剑客见到了自己的情人。
来来回回几次,不像是在耍剑,像是在讲故事。
宁城控制得很好,不会叫戚依白觉得他煞气太重,也不会让剑舞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结束的时候戚依白还意犹未尽:“下次还想再看。”
“什么时候想看直接叫我,随时准备着。”宁城笑笑。
戚依白开心了:“这还差不多。”
天色不早,她又和宁城说了一会儿话就去睡了。
宁城正在收拾东西,就得到下属的来报,元封宗主今天似乎心情波动很大,迎雪现在已经被折腾没了半条命,但连死都不让。
迎雪肯定是真的喜欢过燕洲的,还在寻找着越狱的机会。
“要不要属下帮她一下?”黑衣影卫问。
现在他们就是要城中大乱,越乱越有可能引发群众众说纷纭,也越有可能让他们的计划得以顺利进行。
宁城道:“不必,看住她,可能会有人来救她。”
“是。”黑衣影卫道。
宁城想了想又问:“这两天怎么样?”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
宁城觑他一眼:“是说我表现得怎么样?”
影卫:……
他收拾好心情,迅速回答:“堪称模范道侣。”
宁城:“嗯。”
再扫了下影卫:“下次别在我还没回屋之前出来,被看到之后可能要扣分。”
影卫差点想要咬手绢。
他莫名觉得自己超级卑微,嘴上答应下来后,动作却是忙不迭地跑了。
宁城摘了朵小花,在心里数着:明天答应我,后天答应我,明天答应我……
最后一片花瓣落下,是后天。
宁城半点不见生气,反倒是挑眉一笑:“还有两天,今天真幸运。”
看了这一幕的影卫:……
主子该不会是真的傻了吧?
.
翌日,天不亮的时候戚依白就被宁城抱了出来。
女孩像是树懒一样抱着男人,她还没睡醒,大脑知道自己该起了,但是身体还很困,眼皮子像是抹了浇水一样粘上了,怎么也打不开。
好在进入结界这种小事而不需要她担心,宁城带着她回到了燕炀阁里面之后,她也彻底醒来了。
布置结界的人是元婴后期,本来以为对付宁城绰绰有余,却没想到对方忽然突破,又有越阶挑战的能力,导致结界成了摆设。
到了结界里,戚依白感觉整个氛围都不一样了。
这里流淌着无数人的鲜血,有结界的保护虽然没有腐烂,但还是透露着难闻的味道。
“先去哪里?”宁城问:“燕炀阁很大。”
戚依白看向宁城,对方神色自如,好像现在面前的不是一座死了无数人的庄子,而是普通的家而已。
戚依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修士们对自己很自信,并没有派更多的人来看手这里,他们按理来说并不着急,走到哪里看到哪里都行。
但思忖片刻,戚依白还是按照最优路线开口:“从宴会主厅开始吧。”
宁城明白了她的意思,带着她没有立刻到达大家吃饭的地方,而是先经过燕炀阁主惨死的地方。
毒杀人于无形,寿宴当日大家都没什么防备,都觉得其他人肯定会检查到所有细节,却没想到被钻了空子。
看燕炀阁主身边两个小厮的死状,不难猜出燕炀阁主应该是喝酒最多,所以最先毒发,小厮们想要去扶他,当时的现场应该很乱。
这两个小厮身上有刀伤,是后来被补刀死的。要贴身伺候燕炀阁主他们肯定不会喝酒,起码在宴会结束之前不会。
“当时我从主厅出来,第一个到的就是这里。”宁城道。
戚依白问:“害怕吗?”
“倒是还好,从主厅里的惨状能大概猜到外面变成了什么样子。只是真的看到的时候还是觉得惊骇。”宁城缓缓道:“那种血液瞬间倒流的感受很不好受。”
戚依白没有出声安慰,只是伸出了手让他牵着。
宁城握住了他的手,其实他到现在心里已经没有多少悲伤了,整个燕炀阁的灭门惨案是个巨大的阴谋,他只是想要找出真相,然后和戚依白远走高飞。
戚依白感受这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她天生体温比较低,容易手脚发凉,宁城的手却很热。
不像是她在安抚宁城;倒像是宁城在提供给她温暖。她的手心汲取着对方的热量,被紧紧地保护着。
“我没事。”宁城好一会儿后说:“起码现在已经没事了。”
戚依白感觉到他抓着自己的手握得更紧,这会儿也不太在意他到底是心里还难受着,还是单纯地想要再牵着自己一会儿。
她没有在是否难受这个话题上更多停留,而是转而聊起了自己的发现:“忽然想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宁城道:“你是想知道为什么寿宴没有外人参加吗?”
“对。”戚依白点头。
“一般情况下来说,各大仙门世家都会派一些人开的。”宁城道:“大多数时候是内门弟子,表现出自己的尊敬,送上礼物。但是这回不知道为什么格外倒霉,好多弟子都卡在了路上,没能准时赶到。”
戚依白道:“这就是了。”
这些弟子们不能赶到多少也有点凶手的手笔,不然每个内门弟子都是心血,死了肯定会引起仙门世家们的追究,而凶手想要看到的是他们草草了结这个案件,为了利益选择出最合适的背锅侠。
如此一说,宁城其实是转移注意力最好的人选,毕竟他的身世很复杂,和燕炀阁的关系也有的去做文章,如果没有戚依白从中作梗,也不会全城人民都不信他是凶手。
戚依白想到这儿,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我知道怎么找到这些魔修了。”
“怎么找?”宁城看向她。
戚依白道:“既然这群魔修们和修士的目的都是想要嫁祸给你,那就看看邻里之中有哪些人在为修士们说话即可,或者说曾经为他说话,坚信你是凶手也行。”
宁城道:“范围虽大,但也并非不能找。”
戚依白点头,随后捏了捏宁城的掌心:“你再说说当天的事。”
她也知道回忆这些相当于是在给宁城心窝子里捅刀子,但是这是复仇必要的步骤。
她相信宁城不是那种会因为这个入魔的人,之前都扛过来了,没道理在回忆里忽然之间变态了。
宁城也确实没有,但是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伸手抱住了戚依白。
“这么说可以吗?”他问。
戚依白被他抱在怀里,想了想,答应了。
她道:“你好好讲,我给你力量。”
宁城垂着眼:“感受到了。”
说罢开始继续。
当天宁城醒来之后,看到一地尸体就知道问题很大。
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但是这回也感到无比的震惊,第一反应就是先去找老阁主和阁主,很快就在外面发现了他们的尸体。
在戚依白现在站在的这个小区域里,不仅仅有阁主和老阁主的尸体,还有好多长老的尸体,这些人都是支撑起燕炀阁的骨干,他们没了可以说燕炀阁也已经名存实亡。
宁城当时想要走进确认一下死因,但是这个时候别的仙门世家的人便蹦了出来,直指他残害同门,为了利益害自己满门。
宁城当然不认,他立刻被包围了起来,要带走审讯。
宁城何等聪明,这一带走还能回得来吗?其他仙门都没有怎么查过就直接盖棺定论,尸体都没有检查一下,存着的是什么心思猜都不用猜。
所以宁城只是扫了一眼地上的鲜血,以为大家都是外伤致死,没有考虑到毒发的可能。
殊不知外伤只是这里面太小太小的一部分人。
宁城甚至还怀疑过是其他仙门世家联合起来一起灭了燕炀阁,但后来便排除了这个可能。
如果其他仙门能够联合起来的话,早就已经这么做了,彼此牵制了这么多年,也没什么特别重大的恩怨。怎么会冒着伤害自己道心的风险去争夺利益呢?
宁城当时很快就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和这些仙门的人达成共识的,他们只想让他留下顶锅。
于是他火速逃出包围圈,打算回到主厅确认一些更多的事情,顺便躲在密道里。
宁城一边说着,一边暂时松开戚依白,搂着她的肩膀顺着他之前走的道路回去。
戚依白道:“还有密道?”
“燕炀阁这么大,总得做一些紧急避险的准备,只是没想到真正危险来临的时候没有谁用上了这个,我也没来得及。”宁城无奈。
戚依白估摸着这点也是被人考量过的,毒发不比敌袭,躲在哪里都没有用。
“幸亏你没下去,不然我觉得密道里可能也布置了天罗地网。”戚依白道。
宁城颔首。
他当时刚到密道门口就被人层层围住,根本就没有躲起来的可能,为了摆脱这群人他用了不少自己芥子空间中的东西,最后将其整个暂时藏了起来。
他原本的想法是如果自己逃不出去,起码未来来的人看过他的芥子空间也能知道他是无辜的,或者说是大概猜到他经历了什么。
来往的人那么多,不会所有人都是被利益蒙了眼的修士,只要有人知道也总比全世界的人都冤枉他来的强。
但没想到,他活下来了。
不仅仅活下来了,还要见到了自己的心上人。
宁城的经历太惨痛,甚至用不上因祸得福这四个字。
他最开始的时候语气还是沉重的,说到后面慢慢客观理智了起来,开始分析局势。
戚依白知道宁城和自己是一路人,他们都是非常冷静的人。
但是换位思考如果是自己的话,大概也不会能接受这样的情况,复仇是支撑着宁城的支柱,哪怕这个支柱根本不足以承担起他整个人,却也坚持着。
戚依白希望宁城能找到一个别的支柱,让他不至于复仇完了之后就决定告别这个人世间。
而这个支柱,可以是戚依白自己。
戚依白依旧没有出声安慰宁城,她知道宁城已经调节好了自己,过多的安慰像是怜悯,不是宁城所需要的东西。
“想见见你意气风发的样子。”戚依白最后只是道:“还会有机会吗?”
宁城稍微一怔。
在他出事之后,也不是没有听到过路人对自己的安慰。
“希望不要对他有什么影响。”
“燕炀阁主对他也一般,死了之后还害他背上黑锅……他应该不会觉得太过自责吧?”
“他会没事的,毕竟他那么厉害。”
“要快点振作起来啊!不然再这样下去,整个燕炀阁就都要没了!”
“真的太同情他了,不知道他现在躲在了哪里去,希望没有事。”
……
这些话没什么,虽然有些并不怎么悦耳,但好歹也是关心,是他在这个时期需要的支持。
但是比起戚依白的这一句就差别很大。
她没有尝试着站在高处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也没有展示语言的苍白。
她只是淡淡地道:“想见见你意气风发的样子。”
潜台词就是想看看这件事之前的宁城。
宁城感觉像是有一个人站在他身边拥抱着他的脆弱,推着他往前走。
不要沉溺于悲伤的沼泽,有人在前面等你,期待着你的恢复呢。
“好。”宁城半晌之后道:“好。”
一定会让你见到,不会让你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