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的风向依旧。
底下暗流涌动,明面上就是兵卒来往。
就算是朝臣大都被抓了进去,这咸阳依旧没放松任何警惕,似乎比之前的更严了一些。
马车滴滴溜溜的走着,载着嬴傒向咸阳王宫里走去。
嬴傒不知道此次进去是生是死,是荣华富贵,还是潦倒一生,但是既然嬴政肯召他入宫,就算是一个挺好的消息。
给他驾车就是来寻他的李斯,他是听闻过姓名的,虽然没有官职,却被嬴政安排在蔡泽手下,借着这个借口,去处理国务。
这是甚么意思,只要不是太过于憨傻的都能看的出来。
当初吕不韦也是立了战功,又加上从龙之功,才堪堪落得一个相邦位置。
现在李斯韩非二人,既没有官职傍身,又没有军中功勋,甚至还是儒家叛逃过来的。
就这样的身份,嬴政竟然直接给予二人相邦实权,这个意思太过于明显。
再加上嬴政这次发难,一下扒下朝中大半的人物,明面上是彻查吕不韦谋逆下案,暗地里是否有给心腹腾位置的想法,谁都不知道。
“宗正,离宫到了。”
李斯的话语给嬴傒的胡思乱想打了个粉碎。
在马车上也没铜镜之类的物什整理,嬴傒只能凭着感觉摸索了两下,又理了理心情,才开口道谢:“劳烦车府令了。”
李斯知道里面人物是甚么想法,但是也没有套近乎的必要。
以他日后的身份,是不可能与这等人物走的太近的,不然就是断送自己的前程,和自己的性命。
毕竟相邦后选与一个有谋逆心思的王室人物走的太近,终究是寻死之道。
因此李斯就应了一声,就把帷幕拉了起来:“宗正,请吧?”
嬴傒又深呼了一口气,这才安稳的走出了马车,略过了李斯,直直的向离宫走去。
上了几个台阶,在宫殿门前三尺的地方嬴傒就停了住,“扑通”一声就跪伏在地,低垂下的头颅狠狠的磕在了地上,就连声音都带了些许哭腔:
“罪臣嬴傒求见天子,天子万年!”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要让嬴傒起来,一阵又一阵的风刮来刮去,让嬴傒觉得有些冷,有些心寒。
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嬴傒身上的衣襟都被打了个通透,眼前的殿门才“吱吱呀呀”的缓缓的打了开来。
“进来罢。”
只这三个字就险些让嬴傒虚脱下去。
这是在极致的紧张之后的放松,性命被人拿捏的感觉都不好受,但是不能说,也不可能明说。
“谢天子恩惠!”
嬴傒缓缓的站了起来,低垂着头颅,快步走过了殿门,进了离宫之内。
嬴政就在上面坐着。
今日的嬴政只是穿了件寻常衣裳,冠冕什么的也没有戴上,这时候的嬴政不像一个帝王,反而更像天上的神仙,或者说是天地之间的意志一样,就这么端坐着。
就算是没有陈轩威势的加成,现在的嬴政在其他人眼里依旧是威严满满,只是没有那种似乎要压死人一般的压迫感罢了。
千古一帝的称号依旧是格外好用,最起码不用陈轩一直支棱个身子,或者紧绷着精神,时刻去注意嬴政的举动。
现在的嬴政已经真正的养出了帝王威势,再加上背上黑龙纹的出现,以及灵气修行,让嬴政愈来愈神秘。
嬴傒不敢抬头,也不能抬头,就算现在没有那股压迫感,他依旧不敢抬头。
小心翼翼的走着,以往也是来过这离宫,只是从来没有过这等小心翼翼,也没有过这么仔细测量着离宫的大小。
算了算距离,嬴傒也就不再往前走了,依旧是“扑通”一声跪伏在地,依旧是一样的话语:“罪臣嬴傒求见天子,天子万年!”
沉默,寂静,又是这样的结果。
偌大的宫殿,只有周边烛火燃烧的声音,以及刚刚以及关上殿门起的巨响,便没有旁的声音了。
嬴傒的汗又上来了,本就湿透的衣襟,又湿了一遍,甚至还渗了出来,犹如尿了一般。
“罪臣?宗正何罪之有?”如同刚刚让嬴傒入殿一般,嬴政这一次依旧是突然开口,“宗正忍辱负重,藏匿于叛臣之中,就为了给朕寻个证据,这可是大功一件呢!”
这段话嬴傒不能接,也不敢接。
若说是嬴政给他找的台阶,也能说过去,要说是嬴政给他下的套,也能说的过去。
接了,就是贪墨功劳,他已经是宗正了,功劳再大,还能封王不成?!
不接,就是持功自傲,就是不懂事,不知规矩。
无论是哪一种,嬴傒都承受不住,现在的他只是乞个活命的机会罢了。
这段时间的事情,已经把他内心的野心打了个粉碎,彻底是没了不该有的心思。
沉默,这次的沉默轮到嬴傒来了。
嬴政也不恼怒,知道嬴傒在顾忌甚么,便笑着接着说道:“宗正此次功劳颇大,也该有些封赏,莫要再跪着了。来人,给宗正摆上宴席,今日,朕要与宗正好生吃上一顿。”
“罪臣谢天子恩惠。”嬴傒知道这里再不想谢恩就是真的甩了嬴政面子,依旧是没第一时间起来,反而又给嬴政叩了个头,才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跟着一旁的婢女走到了早就摆好的案几之前。
“怎么?宗正是不相信朕?”嬴政皱着眉头,看着刚刚坐定的嬴傒,有些不满的说道,“朕都说了,宗正不仅无罪,还有功。莫不是信不过朕?!”
最后一句话,带着嬴政本身的威势,再加上千古一帝的加持,还有一旁煽风点火的陈轩。
这几种压迫感混在一起,直接把嬴傒按倒在地,险些休克了过去。
索性都是有了分寸,也没下狠手,就是给了个教训罢了。
不过,仅仅是个教训,就不是嬴傒能承受的住的。
“臣万万没有这等心思,只是臣觉得愧对天子,才,才”也就是这股压迫,将嬴傒压清醒了一些。
赶忙起身跪下,生怕嬴政再给他来上一次。
“朕觉得今日宗正心情好似有些不好,可是吓坏了?”嬴政也不去纠结那个“才”后面是甚么东西,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有自己思想的工具人罢了。
纵然是帝王,纵然是天子,但是秦国王室到底是不能一瞬间全部拔除。
再说,也不可能把秦国王室全部杀了个干净,可嬴政又不可能让他们来脏了自己的眼睛。
所以需要一个工具人,一个格外听话的工具人。
而嬴傒,无论怎么样都是格外符合这个条件的。
“臣只是突然被天子召见,面见天颜,有些激动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