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天话音落下之际,手中狭刀已完全出鞘,于此同时,双脚在空中如扎根大地,微微弯腰,躬身向后退去,脚下流云如两道长虹,横亘天际。
在楚天一手打杀杜夕的时候,杜茂虽清楚其中利害关系,明白楚天是在为杜家留下一条退路,可何尝不是对杜家的蔑视,所以杜茂心里怒火,没半点作假,只是杜茂也清楚,不管如何,他们杜家的‘生死存亡’,皆在今日一战,若能赢,百年谋划自然水到渠成,若败,则必定是功亏一篑人人喊打的惨淡境地。
所以哪怕心里再怒,杜茂依旧心如止水,面对楚天推刀出鞘的那份凛然刀意,杜茂一开始就没半点保留。
这一战,不仅仅是他杜茂身为元婴境强者打压一个神桥境后辈,还是关系到杜家的荣辱与存亡,由不得他大意。
杜茂一手抬起,大袖飘摇之际,袖中五指飞快捏诀,天地之中,那股与月华搅在一起的龙气瞬间如水沸腾,凝聚成一道道长蛇般的灵罡,灵罡缠绕,虚空恍若有真龙抬头,向天咆哮,山脊双峰之间,更有大片的流萤倾泻,似那青白相交的烟霞滚滚。
两峰之外,所有青云内门弟子,看到虚空骤然暴起的灵元气运,纷纷向后倒退而去,眼下光景,落在他们眼中,即便是半步元婴境强者,也只能看到虚空霞光白雾迷蒙,不见人影,哪怕运转灵元气机,凭借武道术法,也只能依稀看到双峰之间,两道身影疯狂疾掠,如两道流光,冲撞不断。
龙气翻滚,雾霭朦胧,月华洒落天地,如滚滚而起的烟雾,疯狂飞旋,气象诡谲。
姬原已从石坪上后退数千丈,看着两峰虚空纵横不断的两人,深吸了口气,他知道一旦能踏足元婴境,便能在紫府凝聚元婴,并且能感悟一定的天地法则,凝聚出自身本命神通雏形,虽说依旧不算天象乾坤境强者真正的天人合一法天象地,却也不是神桥丹河境所谓的灵元力场,是真真正正能够影响天地气机法则,甚至掌控一定的天地灵元气韵,对于元婴境之下的武道修士来说,一旦身陷其中,无异于被困禁囚笼,不止是身形体魄,就是体内灵元神魂,都如同被天地拘押,动弹不得,这也是元婴境强者被称为武道真正登堂入室的根本所在。
姬原看了眼楚天先前御风而行的那道轨迹,每一步踏下所生成的流云如灵元凝聚的实质,久久不散,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上古圣佛有步步生莲的说法,一步一天地,说是每一步落下,脚下都有佛运金莲生成,乃是佛门神通大气象,其内蕴含无上神通,可千万年聚而不散。
楚天脚下流云,虽说没有传说中的那种气象,姬原自信寻常元婴境强者,做不到。
这说明什么?
说明楚天在这方天地中,或者说在青云阁一百零八座山峰内,对天地气机气运的掌控,比寻常元婴境强者还要强。
孤独芳那边,不止是她,便是为首的那名中年男子,都始终凝神望着两峰之间的那片战场,气运翻滚下,杳然成了一方独立出来的空间,空间之内,可见两道身影,如长虹疯狂旋转,两股无形的气韵,不断凝聚或者碎裂,如一青一白两股浓稠大浪。
姜清站在姜家阵营之中,眼神狠毒,他双拳紧握,因为楚天的原因,自己回到家族,定然要遭受不轻的责罚,更可恨该死的是,今日屈辱,他姜清这辈子都很难洗清,此处青龙脊,乃是杜家谋划了百年的地方,杜茂可以说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何况还是实打实的元婴境强者,他等着楚天那个贱种被抽魂剔骨,被挫骨扬灰。
名誉弟子算什么?青云阁历史上,不是没有名誉弟子惨死,何况杜茂一旦成功,不需百年,杜家便会成为跟他们姜家一样,屹立于青云之巅的存在,难道还不如一个小小的名誉弟子?
姬薇不知何时来到姬原身边,少女撇嘴道,“先前在溪涧那边,是你被楚天那家伙揍成猪头的?”
姬原黑着脸看向少女,“打人不打脸,有这么嘲笑自家哥哥的?”
姬薇不屑的撇撇嘴,问道,“就你一跑出去就是三五年不回家,还记得是我哥哥?”
姬原神色自若,笑呵呵道,“哥哥我这不是先跑出去帮你们探探路么,省得以后你们想要下山游历,两眼一抹黑。”
姬薇撇了撇嘴,淡声道,“你觉得那个叫楚天的家伙,能不能赢?”
姬原一脸的不以为意,“不要说杜家一个元婴境,就是咱们青云四大家族,对楚师弟这种真龙来说,也就是个小池塘,禁不起什么折腾的。”
姬薇翻了个白眼。
这可不像自己印象中的那个姬原堂哥,记忆中那个叫姬原的家伙,可是叫一个油盐不进,跟头倔牛一样,不会跟那个叫楚天的打了一架,把脑子给打坏了吧,这眼下还溜须拍马?好歹也是个丹河境武道修士,真不觉得丢脸?
姬原满脸的不以为意。
虚空四面八方,余下的青云内门弟子,所有人都祭出了本命法宝,来抵御天地间疯狂流窜的法则气机,一时间夜色朦胧的空间,七彩光华流转,本就明亮的月色,映衬之下,反而显得有些暗淡。
随着几名元婴境强者出手稳固空间,那些丹河境弟子都是松了口气。
哪里能想到,原本只是一场寻常的机缘争夺试炼,竟会横生出这些波折出来。
一阵风雷之声,原本两峰之间翻滚的气运洪流,砰然炸裂。
先是有千万雷弧洒落天地,进而有一片片恍若琉璃一般的碎片,迸溅而出。
楚天一手持刀,一手附后,脚下流云如雪白玉石地面,看向同样悬空而立的灰袍老人。
天地八方所有的青云内门弟子都倒吸了口冷气,就是一些青云天道冰化之后新近踏足元婴境的武道强者,也都是咋舌惊叹。
这个名叫楚天的名誉弟子,对青云天下气运法则的掌控程度,已经达到了这种地步?
杜茂好歹也是元婴后期的武道强者,在整座青云阁也是地位不低的存在。
杜茂看见楚天破开自己的法相天地,并没有半点惊讶,淡声道:“真不愧是气象已成的天命之子,只不过接下来,你能不能接得住,看天了。”
楚天果真抬头看了眼天,呵呵一笑,“我楚天从来只看我自己。”
杜茂不置可否。
楚天也不以为意。
不得不说,元婴境就是元婴境,先前那场气运之争,楚天还真吃了个小亏,被此方天地的那道龙气,压住了一缕自身本源气机,害的楚天神魂如被刘广喂拳一样,差点没倒抽一口冷气。
不过还好,一番气运打压,一旦能抬起头来,便是踏足神桥七境的契机。
杜茂缓缓吐了口浊气,摊开一只手掌,是一柄光彩湛然的月光镜,正是与青鹣的因缘神通相得益彰的上古灵宝,虽说只是那位金冠老人的仿制品,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上品法器。
杜茂手心一道道灵纹汇聚,如清风拂过,有丝丝缕缕的淡青色光晕汇入镜面,正是先前跟楚天砥砺一战同时淬炼汲取的天地龙气。
杜茂暗自摇头,有些叹息,当年他就劝诫过那位师兄,哪怕是想要谋划此地气运传承,也要跟那位青鹣少女好好合作才行,双方各取所需,皆大欢喜,虽然如此一来,不能利益最大化,可终究不会节外生枝,否则哪里用得着杜家沦为青云脱胎换骨的磨刀石和垫脚石。
杜茂将那一缕缕龙气收入月光境中,等此次风波过后,自己炼化得当,不难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甚至有可能触碰到龙门壁障,这倒是一桩意外之喜。
至于自己一旦战败该当如何,杜茂皱了皱眉,瞥向周围几处人群,心里冷笑一声,将那叫青鹣的少女囚禁之后慢慢炼化,如细水长流汲取此地龙气,可不止是他杜家一家的谋划,那个叫姬原的小子,也只是打头阵而已,若我失败,你们想要置身事外,哪有如此简单?
尤其是平日跟在杜家身后的殷家和甘家,以往胸脯拍的震天响,杜夕先前被那般羞辱,也不见有人站出来说话,这可是让他杜茂,让他们杜家,很是寒心啊。
楚天瞥了眼杜茂和周围观战的青云弟子,有些好笑,因为楚天眼下能清晰觉察到那些人心路上的大致轨迹,可真叫一个人心鬼蜮隔肚皮,难怪都说最是人间行路难,眼下楚天置身这种玄妙境界,还是第一次能觉察到人心细微处的脉络流转,有人脸上不以为然,实际上心里却嫉妒的不行,有人跟身边师兄说着楚天的好话,心里却不断诅咒罪该万死,还妄想动摇他们青云的律令道理,有人眼中满是敬仰,实际上心里却心心念念自己要是能占据那份气运该多好,林林总总,让楚天哭笑不得,算不上失望,只是感慨当初阁主跟自己说的那份希望,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