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差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最年长的那个差役打断,酒碗啪的扔到了桌上,厉声道:“胡说八道什么?你不要命了,我看你喝了几口马尿,就不知道谁是谁了。”
说话的那个差役惊了一身的冷汗,低着头再也不管再多说什么了。最年长的那个差役还一直瞪着他,就跟个准备猎食豹子一样凶。
最年轻的那个差役看他模样可怜,磕磕巴巴道:“老大,咱们这儿也没什么外人,不用那么小心的。”说着还看了一眼柜台后面的寻栯,道,“那婆婆看着也不是多嘴的人,而且也不一定听的清啊。”
另外一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差役这时也道:“是啊老大,往后我们会更加注意的,不该说的时候肯定一个字不说,现如今不就是咱们哥几个说说闲话又怎么了,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点为将军可惜的吗?我记得上次您远远看了一眼将军,千军万马里把咱们惊了马吓傻的皇上从敌军手里救了回来,你也说过将军可惜的话。”
那最年长差役就有些沉默了。
最年轻的那个又忍不住开口道:“我还有小道消息听说啊,咱们将军做了皇上不下二十次,可其中有好些次,那皇上就是故意遇险的,谁知道怀着什么心思呢?”
刚刚被批评的那个也忍不住又抬头道:“是啊,咱们将军才姓魏,虽说只是魏家的义子,可既然起义时就借了魏家名,总比姓后的要名正言顺的多。”
“我们出来送信前,有次路过翰林院后花园,无意听到首辅大人跟翰林院的院长商量说要建议皇上,把乔长公主赐婚给咱们将军,天知道咱们将军这会儿还没有从边关胡人那个最后的战线上退下来呢,封侯的旨意虽然早早的传了过去,可这人还没有回来,他们就已经给算计上了,但愿最后别是最后走狗烹良弓藏。”
这话说完以后,气氛一下子有些冷了下来,柜台后面的寻栯你已经无意识地停下了手里的活。
她有些想笑,她一直都知道,长牙不是池中物,这些年来,陆陆续续的听到许多他打胜仗,得民心的消息,这还是头一次真真切切的听到有人说,为他可惜,恨不能他亲自上那个位置,那么必然他是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的,侧面说明他确实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人。
一壶酒喝完的时候,几个人身上都软了,脸色也红润了起来,最年长的那个差役突然把碗往桌上一扔,没头没脑的嗤笑道:“凭的他有什么本事?天罗地网都拦不住的人,又要怎么藏怎么烹,怕别到时候惹火上身,后悔莫及。”
其他三个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拍着桌子笑道:“可不是,据说十年前长牙将军入伍,从上到下揍个遍开始,咱们皇上就是供着他的,要风有风,要雨有雨,说不好听的,只盼着他不要一个邪劲起来,跑到敌方阵营去了。”
“哈哈,这话说得好,可不是这样吗?”
几个人站起来朝柜台喊了一声道:“婆婆,谢谢你的酒,下回咱们还来,今儿先走着,您多歇歇,茶壶里的水都给您续上了。”
“哎。”寻栯回道,“各位官爷慢走。”
那群人走了以后,寻栯又坐着发呆了半天,天黑的时候才蹒跚地站起来,摸索着去了桌边,桌子上除了残羹冷炙,还有一锭足足有十辆的银子。
寻栯摸了摸银子,捡起来,随手往柜台扔了过去,然后又慢慢的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收着收着就突然笑了起来。
大约这世界上谁都做不了长牙真正的主公的,他那样的性子比脱缰的野马还要独,不反水回头气死你就不错了,想要真正束缚他,可是找不出第二个人的。
那唯一的一个可能就只有她了,一个可能明天就再也睁不开眼的她。
寻栯收拾完东西,坐在桌子边,感受着外面扑面而来的寒气,又夹杂着一些老远之外的梅香。
“我会坚守我的诺言,等你一辈子的。可是,我又不想耽误你一辈子。”
长牙回来的那天又下了好大的雪,他没有骑马,而是一身便装,一手牵着马,一手拿着一把红梅,胳膊上搭着一个瘪瘪的小包袱,远远一看就像是外出远行归来的人。
他从那条都官道的尽头慢慢的走了过来,后头蔓延了两道长长的脚印,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干净的不行,仿佛把他这十年的血腥戾气都给洗刷干净了。
寻栯精神头越来越不好了,本来打算今天把茶铺也关了,在后面多歇歇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一醒过来,心里就隐隐有些感觉,新干一直不受控制的跳动着,怎么也入睡不了。
干脆就起来,又煮了一壶茶,然后坐在茶铺的桌子上,眯着眼睛看前方,她恍惚看到了那个男人从路的尽头一步一步的向她走来,带着一身的荣光,温柔了眉眼,周遭的雪都一下子干净了,仿佛天地间又开了太阳。
寻栯忍不住嘴角又弯了起来,就那么看着那个人离她越来越近。
最后那个剃了胡子,英俊非常的男人,一头凌乱的头发被整齐的竖起来,哪怕是一身便装,也能看出行伍之人的健壮严肃,终于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听到那时隔十年,依旧还是很熟悉的声音问道:“请问你认识寻栯吗?这里原来应该是个村子,那些人去了哪里?”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的冷静,无论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他仿佛都是高高在上的那一个。
寻栯突然就笑了,道:“村子里的人都搬走啦,你问的那个人,我知道她早早就嫁人了呀,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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