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nt><h1>125章 从此陌路（5）</h1>

奕六韩和肖松年走了一段路，回头见苏葭湄她们落到了后面。叶姝行走缓慢，苏葭湄一边走一边给女儿介绍药王谷的风景，试图唤起女儿的记忆。</p>

“姝儿，你看，这么多枫树。到了秋天，枫树叶会变成赤红，还记得吗，你小时候最喜欢那首诗‘晓霜枫叶丹，夕曛岚气阴。节往戚不浅，感来念已深……’”</p>

苏葭湄将叶姝小时候念过的诗词款款诵来，抑扬顿挫，音调优美，仿佛一曲天籁仙音缭绕于烟岚翠霭的山谷里。</p>

奕六韩在一处山石坐下，将昊泽从肩上放下来抱在怀里，握着他的小肩膀：“小耗子，你知道是谁把你母亲打成这样吗？”</p>

昊泽低头看着自己的小鹿皮靴，咬着下唇一言不发。</p>

“你知道是谁，对吧？”奕六韩的声音渐渐严厉，“是你父亲，他打了你母亲。昊泽，爷爷告诉你，打自己妻子的男人是畜生，你明白吗？这种男人，就算他威名盖世，气吞寰宇，他也不是英雄。</p>

昊泽从小崇拜英雄，爷爷告诉你，真正的英雄，并不是成就盖世伟业，而是帮扶弱者，不畏强权。你母亲在你父亲面前就是弱者，对弱者施暴，绝非英雄所为。</p>

你爷爷这一辈子从未打过你奶奶，哪怕在我最气你奶奶的时候，我写过休书，也想过再也不要见到你奶奶，但我从没对她动过手。”</p>

昊泽一直低头默默听着，手垂在大腿外侧，两只脚并在一起不安地互蹭着。</p>

“昊泽，你母亲因为脑部受到重击，已经忘记过去的事情，以后，咱们不要在她面前提到你父亲。你父亲太让她伤心了，以后咱们要让你母亲快乐，所以咱们不能让她再想起伤心的事，你能答允爷爷吗？”</p>

昊泽低垂头颈，小鸡啄米般不停地点头，却始终没有抬起眼睛。</p>

奕六韩长叹一声，将昊泽搂进怀里，紧紧抱住。</p>

回到竹林里的小院，离去一年，叶姝和钦陵住过的房间依然窗明几净，可见奕六韩夫妇每日都让人打扫。</p>

晚饭摆好后，一大家子围坐在桌边。坐在主位的奕六韩扫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钦陵身上：“钦陵，今天有你爱喝的嵩川老烧酒，你尝尝。”</p>

钦陵连忙站起身，一手举杯，一手微扶杯底：“多谢前辈！钦陵敬前辈，愿前辈身体康健，福寿绵长！”言毕，一饮而尽，亮出杯底。</p>

奕六韩冷冷扫他一眼，双手扶膝，端坐不动。</p>

钦陵不觉愕然，尴尬地站着不知所措。</p>

所有人都惊讶地望着奕六韩。</p>

苏葭湄咳了两声，奕六韩仍旧金刀大马地坐着，腰背挺直，下颌微昂，目不斜视。</p>

如歌看不下去了：“父皇，钦陵敬你酒呢！”</p>

奕六韩置若罔闻，这时，苏葭湄忽然明白过来，抚了抚坐在身边的叶姝的肩头，对钦陵笑道：“你怎么还叫他前辈？”</p>

钦陵一愣，仍旧不明所以，求助地望向如歌。</p>

如歌也明白过来，对钦陵连使眼色，做着口型：“叫父皇……”</p>

钦陵瞬间明白过来，白皙的脸涨得通红，低头攥紧了酒杯，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提壶又倒满了一杯，双手举起：“这一杯仍然敬前辈……”</p>

一听他又口称前辈，奕六韩脸色瞬间阴沉，苏葭湄不住地对钦陵摇头，如歌急得暗暗跺脚，却听钦陵说下去道：“钦陵有一个请求，今日冒昧向前辈提起！钦陵仰慕晋阳长公主已久，愿迎娶公主，以一生守护公主，还请前辈允准！”</p>

说罢将酒饮尽，酒杯一顿，离开席位，伏地拜倒。</p>

奕六韩这才展开了笑颜，忙转头问肖松年：“谷主，你明日去一趟三清观，让你的好友通玄道长给卜个吉日，我要给姝儿和钦陵举办婚礼！”</p>

肖松年拈须笑道：“好，我明日便去狮子峰。”</p>

狮子峰也属于青枫山脉，与药王谷大约隔了三四个山头，那里有一座道观，住着一位世外高人通玄道长，肖松年一向与之相交甚厚。</p>

钦陵闻言胸中一阵滚烫，激荡着难以言喻的幸福与悲伤，幸福的是终于娶到自己暗恋多年的女子，悲伤的是自己如果在四年前她父亲第一次提亲时就娶了她，她就不会遭受今日的苦难。</p>

钦陵向叶姝望去，见她呆呆坐在桌边，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p>

苏葭湄侧首望向女儿，在她耳边柔声解释：“姝儿要嫁人了，知道吗？嫁人就是和另一个人共同生活，彼此相扶相依，直到白头，就像我和你父皇这样……”</p>

她拿起女儿的手轻抚，见女儿手指上戴着一枚金戒指，纯金的指环上镶着一颗红玛瑙。</p>

苏葭湄以前就见过这枚指环，知道上面刻了一个“墨”字，想起奕六韩叮嘱她，以后不要对叶姝提起阿墨，苏葭湄默默地将叶姝手上的戒指褪了下来。</p>

叶姝感觉到，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手，又困惑地抬目望了母亲一眼。</p>

苏葭湄将那刻着“墨”字的戒指握在自己掌心，用力攥紧，对女儿一笑：“姝儿要嫁人了，这枚戒指不能再戴了。”</p>

数日后的黄昏，叶姝和钦陵举行了简易的婚礼。</p>

竹林小院张灯结彩，钦陵一身描金祥纹喜服，头戴大红串珠新郎冠，火一般的红绸在胸前系了一朵大花，手牵蒙着盖头、凤冠霞帔的叶姝行至堂上，先拜天地，又拜并肩坐在高位的奕六韩夫妇，最后夫妻对拜。</p>

如歌一身女傧相装扮，扶着姐姐，在她耳边教她该怎么做，最后又亲自将姐姐扶进洞房。</p>

钦陵在堂上陪奕六韩、肖松年喝酒，直到深夜才回到洞房。</p>

红烛高烧，喜账低垂，如歌正陪在叶姝身边，隔着盖头，与她喁喁低语。</p>

听到新郎的脚步声，如歌站起身，钦陵正走进来，对如歌笑了笑：“今天辛苦你了。”</p>

钦陵皮肤极白，五官俊朗，脸上染着微醺的酒晕，如歌怔怔看着他，几乎挪不开目光。</p>

钦陵微微诧异，咳了一声，如歌才回过神来，绽开笑容：“我不累，看到你和姐姐终成眷属，我比什么都开心。”凤眼里却有一层水雾氤氲开来，“愿你们鸾凤和鸣，百年好合！”</p>

说罢，她逃也似地跑了出去，在门槛处绊了一下——武功高强如她，竟差点绊倒。</p>

钦陵惊愕地望着她在月光里跑远，不知是否他的错觉，他看见如歌抬手从眼角擦过。</p>

钦陵摇摇头，合上门扇，从里面栓上。</p>

层层叠叠大红喜账的深处，坐着他的新娘。</p>

钦陵走上前，以极轻的动作揭开盖头，叶姝粉颈低垂，浓长的睫毛在美艳的脸庞划出诱人的弧线。</p>

钦陵跪在她膝下，握住她的小手仰望她，用最温柔的声音唤道：“姝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