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nt><h1>九十九 钦陵（4）</h1>

力泰仰天便是一声龙吟似的长啸，一只手将四根缰绳抓在一处狂抖不绝，另一只手“哗”地撕开羊皮外袍，露出一身玉石般的劲瘦肌肉，瘦长坚韧的豹腰处缠着一条黑皮带，皮带上数十柄飞刀寒光闪闪。</p>

“力泰，你站住！你要把二当家和那女人带到哪里去？！”后面喊声不绝，蹄声如雨。</p>

力泰眼睛余光瞥见有一骑马匪追到了自己右侧，手中飞刀闪电般掷出，在月光里划过一道炫目银光，银光灭，血光起，骏马悲声长嘶，往前扑倒，将马背上的骑士狠狠甩落，在黄土路上连连翻滚。</p>

几乎在同时，又是一柄飞刀甩出，寒芒如流星闪过，马车另一边亦响起骏马的哀嘶悲鸣，和骑手被甩下马背的惨叫……</p>

又是一骑追上来，骑士从马背上凌空跃起，手挥大刀朝车驾掠来：“力泰，你这个叛徒——”跃至半空的身子忽然猛地一僵，痛苦地睁大了眼，一柄飞刀插在他的小腹，鲜血如注，倒下之前，他用最后的力气将手中长刀猛力甩出。</p>

力泰纵身跃上车辕，稳稳站住，大刀呼啸着砍入了他身后的座驾，深深插在木椅中。</p>

力泰的身形重又掠回，轻松拔下长刀，对准又一骑追上来的马匪，直直扔了出去。</p>

那人正朝力泰拉弓射箭，箭还未射出，胸膛被力泰甩出的长刀劈中，惨叫着坠落马下。</p>

力泰回到座驾，用力拽拉缰绳，将两匹受惊的拉车马重新制住，扭头向后一看，剩余的数骑马匪放缓了速度。</p>

眼见力泰顷刻间力毙四骑，马匪们心惊胆寒，不敢再追上来，何况他们中有几骑还带着伤员。</p>

“驾——”力泰重新拿起马鞭凌空一甩，骏马长嘶，拉着车厢继续轰隆隆地飞驰。</p>

“可贺敦，你还好吗？”他朝车厢内高声问道。</p>

刚才的颠簸中，铁峰从榻上滚落下来，叶姝也被马车的急转和狂奔震得滚来滚去，几乎要呕吐出来。</p>

马车终于平稳前行时，铁峰死灰般的脸正贴着她的脸，右眼的纱布浸透了鲜血，看上去狰狞可怖。</p>

叶姝全身五花大绑，无法推开铁峰，只好尽力地扭过头去，不让铁峰可怖的脸挨到自己的脸。</p>

钦陵未听见叶姝回答，飞快扭头朝车厢内看了一眼，关切地喊道：“铁峰掉下来了？可贺敦不要紧吧？”</p>

“我没事……”叶姝勉强提高嗓音回答，声线颤抖。</p>

“可贺敦，你再忍着些，现在还不能停车，以免那些人追上来！”钦陵大声喊道。</p>

“我没事！”这次，叶姝的声音更加响亮有力了。</p>

钦陵松了一口气，全神贯注驾车，马车平稳而迅疾地向前辚辚奔驰，一路碾着漉漉月华直到晨曦初升，朝霞满天……</p>

“唏——律——律”骏马长嘶停下，钦陵跳下座驾，弯腰进入车厢，探了探铁峰鼻息，眼神深沉下来：“他还活着……”又看向叶姝道：“可贺敦本来准备去哪？”</p>

“回晋国。”叶姝答道。</p>

“回晋国？探亲么？”钦陵微微讶异。</p>

叶姝惨淡一笑：“不是，是可汗不要我了。”</p>

钦陵怔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片刻后他问道：“晋国那边有人接你么？”</p>

“有，宁州都督严柬之派了人去方岚县接我。”</p>

钦陵眉峰深敛：“可是咱们已经远离方岚县了。”</p>

“咱们现在到哪里了？”</p>

“前方三十里就是蒙县。”</p>

“蒙县在我大晋治下！”叶姝一喜，“咱们去蒙县也是一样，我随身带有大晋晋阳公主的金印和宝册……”</p>

叶姝说着便想去取金印和宝册，钦陵忙为她解开绳索，叶姝正欲起身，却浑身酸麻，一个趔趄又软倒下来。</p>

“可贺敦小心！”钦陵忙扶住她。</p>

“别叫我可贺敦了，可汗都把我休了，我哪里还是可贺敦……”叶姝眼里浮起点点泪光，又强忍着绽开笑容，“叫我姝儿好了。”</p>

“我还是……叫您公主吧。”钦陵低垂眼帘道。</p>

叶姝无奈：“好，随你叫我啥……”心里却道：这人也是一根筋……</p>

钦陵看了看铁峰，神色复杂：“铁二当家虽是马匪，却很重情义，对我有恩，我想把他送进城里的医馆救治。”</p>

叶姝歉然道：“都是我把他伤成这样，又连累你背叛了兄弟……”</p>

“别这么想。”钦陵摇摇头，“你也是为了自卫。何况这帮马匪也不是啥好东西，一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p>

“我的水袋里有水，你喝一口吧。”叶姝见钦陵满面血污，嘴唇干裂，爬过去将水袋拿过来。</p>

“谢谢可……公主……”钦陵接过水袋喝了几大口，又给铁峰也喂了一点水，摸了摸铁峰的额头，眉峰微蹙，“好烫，不知道能不能捱到蒙县。”</p>

“你下车去路边取一些残雪，我来给他降温。”叶姝温婉笑道，从软榻下拿出一个铜盆给钦陵。</p>

钦陵下车不多时，便盛了满满一盆积雪回来。</p>

叶姝抓起一把雪，用自己的绢帕包了，跪在铁峰榻边，细心地将铁峰的头发撩开，将包着雪的帕子敷在铁峰额头，温柔专注地照顾起这个被她射伤的肥硕粗蛮的马匪头子。</p>

钦陵心中充满柔软和感激，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回到座驾，继续赶车。</p>

午后，钦陵和叶姝赶到了蒙县，将铁峰送进了一家医馆，留下了足够的诊金，然后两人去了县衙。</p>

县令验过叶姝的金印和宝册，立即派人去宁州首府定远禀报严柬之。</p>

只过了两天，严柬之便派人来接叶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