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别的大将换掉伏念？</p>

也不行，谁能替代伏念？</p>

德博温镇守云州，泥孰镇守交漳，都是战略要地，我现在调不出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将替代伏念……</p>

赫兰墨往后靠在雪豹皮的椅背上，仰天长叹，金帐顶上波斯琉璃十二枝形吊灯的烛光，星星点点地映入他深蓝的瞳眸，漾开一片悲怆凄迷的水雾。</p>

妹妹，对不起……</p>

————</p>

“可汗驾到——”</p>

莫槐柔闻报迎出宫帐，深深拜下去：“参见可汗！”</p>

她低垂的玉颈白皙修长，衬着乌亮的发辫和发辫上结的珠玉，柔美动人。</p>

“起来吧。”赫兰墨伸手扶起她，眼神深沉温和，“明珠好些了么？”</p>

明珠是赫兰墨和阿柔的女儿，前些日脸上和身上起了大片红疹，日夜啼哭，食不下咽。</p>

“发过两天烧后，疹子就渐渐退了。医官说是发烧时把热毒发散出来了。”莫槐柔抬起眼眸，轻声答道，她光洁的额头上坠着宝石珠链，在烛光里散发淡淡光晕，映得她肌肤水润，柔光若腻。</p>

赫兰墨去偏帐看了女儿，见女儿睡得熟，他轻轻抚了抚女儿娇嫩的肌肤——脸上的疹子果然都褪了。随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回到莫槐柔的主帐。</p>

外帐的餐桌上摆了大盘的胡炮鹿肉、手抓羊肉，堆叠如小山的面饼和各种奶食。</p>

两人在餐桌边坐下，侍女们上前提起摩羯纹的鎏金酒壶，为赫兰墨的银碗里倒了热腾腾的马奶酒。</p>

莫槐柔对其中一个侍女低声说了句什么，侍女捧上来一个白玉盅奉到赫兰墨手上。</p>

“这是？”赫兰墨揭开白玉盅的盖子，见汤色金红，汤中浮着一根拇指粗细的红参。</p>

“是扶余人的商队带来的高丽参，这次的货极好，其中有几株百年老参，臣妾便做主让王庭管事买了下来。”莫槐柔声音婉转轻柔，如一道清泉潺潺自心间流淌而过，“可汗余毒未尽，喝老参汤最补身子……”</p>

莫槐柔说着，又朝侍女示意，侍女拈起银针插入参汤中验过毒之后，赫兰墨才捧起白玉盅喝了。</p>

“真难喝。”赫兰墨将玉盅还给侍女，抬目看着莫槐柔，似不经意地说道，“扶余人的商队中混入了晋国间谍，你可知道？”</p>

“果真？”莫槐柔在侍女伺候下净手，用纤纤玉指拈起一张面饼，将胡炮鹿肉卷在面饼里，递给赫兰墨。</p>

“扶领队发现商队中有人和王庭的侍女偷偷私会，便搜了此人的毡房，搜出一张地图。此人被拷打后招供，说这幅地图是何婉清给她的，之后我审了何婉清，她供认不讳。”</p>

“那么此事可贺敦知情么？”莫槐柔一边用面饼卷着手抓羊肉吃，一边淡定地问道。</p>

“何婉清说，正是可贺敦亲手把行军路线画在那幅地图上交给她，然后她才交给那个潜伏在商队里的奸细，由那个奸细趁着商队南下幽州时带到前线……”赫兰墨大口吃着胡炮鹿肉，眼角余光观察着莫槐柔的表情。</p>

“哦？”莫槐柔吃过一张卷着手抓羊肉的面饼，拿起绢帕擦嘴，“看来可贺敦还是偏帮母国啊！”</p>

“可贺敦本人并不承认，我只能先把她关押在地牢。”赫兰墨口气淡漠，不动声色地说道。</p>

“也只能如此了。”莫槐柔叹了一口气，美艳绝伦的脸上溢满同情之色，“可贺敦也是可怜人，远离故土，千里和亲，如今两国关系却势同水火，咱们国中又有那么多人憎恨她……”</p>

赫兰墨沉默地望着阿柔，深邃的双目犹如幽冷的冬日峡谷，隐隐闪动着清寒的雪光。</p>

一顿饭吃完，两人在侍女伺候下用茶水漱了口，赫兰墨走进内帐，火盆里碳火烧得正旺，熊熊的火光映着帐壁色彩鲜艳的挂毯。</p>

青铜兽头香炉吐出一缕缕淡白的香烟，浓郁的香气在帐中四散弥漫。</p>

侍女端着一盆热水刚撩开厚厚的毡帘，莫槐柔接过水盆，让侍女们退下去。</p>

内帐中只剩她和赫兰墨，她端着水盆转过身，见灯光深处，赫兰墨正坐在铺着厚厚雪熊皮的床榻边上，浓黑的长发披散肩头，手搭在膝盖上，目光沉沉地望着她。</p>

莫槐柔刚把水盆放在他脚边，跪下来正要为他洗脚，他突然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我今晚去云妃那里，好久没看见阿昌了。”</p>

莫槐柔吃了一大惊，抬起水光潋滟的明眸看着他，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p>

云妃是铁弗部首领的女儿，她是继大妃之后第二个嫁给赫兰墨的。大妃头胎生的是女儿，云妃却生了个儿子，这个孩子取名赫兰昌，是阿墨的长子。</p>

虽然生了长子，但云妃并不得宠，常年被冷落。赫兰墨自己都不记得有多久没碰过云妃了。</p>

莫槐柔当然知道云妃早已失宠，所以绝没有想到赫兰墨会突然要去看云妃。</p>

她的脸色逐渐苍白，刚伸出去准备给他除鞋袜的纤纤玉指慢慢缩回，颓然垂下。</p>

柔和温润的烛光下，她大翻领的窄袖小袄袒露出大片香肌雪肤，丰润饱满，雪沟隐隐，散发着醉人的芳香。</p>

他垂目俯视她片刻，眼底有一抹冷光浮动，却又一寸寸地敛于无形：“改日再来看你。”</p>

说罢他起身，从衣架上取下玄狐大氅，“哗”地展开披在身上，高峻秀伟的身形消失在帐门处。</p>

她颓然跪坐在联珠龟背纹的波斯地毯上，望着他走出去，仿佛被人推入了最深的冰湖之底，冰冷与窒息的感觉席卷而来，脑中乱纷纷地想着：可汗怀疑我了？！</p>

他是怎么发现的？</p>

突然间，一道雷电轰然炸响在她脑中：他之前从未跟我说过叶姝身边那个刺杀他的婢女叫做何婉清！</p>

刚才他一提到“何婉清”，我就知道是谁……</p>

阿柔伏在地毯上不住发抖，发辫上的金叶饰在烛光下熠熠闪光。</p>

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p></tent>

奕指江山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