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笙画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问,“等结果吧,我也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关一径动作一顿,好半晌才哑声道:“真的能还我爸一个公道吗?”
常笙画看着关一径的表情,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说出真相了。
能说什么呢?是说关韫庄的确是违背了you-know-who的规矩,想替猫哥苗凤纤描补漏洞,才被敌人趁虚而入?还是说关韫庄也是一时好心,只不过世事难料,谁也不知道事情最后居然发展到了不可控的地步?
无论事情如何用华美的辞藻来偷换概念,始终还是掩饰不了前因导致的后果,以及每个人在其中应当付出的代价,甚至是过于无辜的牵连和牺牲。
关韫庄是关一径心目中的英雄。
可是,如今这座英雄的丰碑就要添上几分裂痕。
饶是一向铁石心肠,这时候的常笙画也有几分莫名的不忍。
关一径没有得到常笙画的回答,不解其意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很干净,气质里都透着军人的正直,常笙画依稀之间仿佛看到了曾经的关韫庄,眼里都掠过一抹恍惚。
依照常笙画护短的性格,关韫庄的公道自然是需要讨还回来的,可是在面对性格和关韫庄如出一辙的关一径时,常笙画几乎可以想象得出他在得知真相之后会有多失望。
他的父亲是一个很好的军人,也许这辈子只有那一次是做了错事,徇了私情,可是最后付出的却是生命的代价,以及无数人一同陪葬的结果。
常笙画尚且都有几分接受不了最后的真相,那么,关一径呢?
关一径似乎察觉出了什么,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眼里却是掠过一丝无措,“花姐……”
常笙画避开了他的眼神,淡淡地道:“那批势力想要插手帝都那边的班底变动,我做不了什么,但也足够把他们掀出来放在那些世家面前,让他们狗咬狗,三月份一过,很多事情就会有结果了,你也不用急……如果这一次不行,那就换下一次好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关一径定定地看着常笙画。
常笙画只好继续道:“你也别想太多,以你现在的能力,真的帮不上什么忙,我也不是故意限制你,但是你能好好过日子,才算是对得起老师,我……”
关一径轻声问道:“我爸他……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国家的事情?”
常笙画的话停了一下。
关一径执着地注视着她,眼神有点闪烁,但是没有太过失控的情绪。
常笙画叹了一口气,“你放心,泄密罪不是真的,你爸不可能出卖他守着的国家。”
关一径也不傻,常笙画说得真切,但他也从言语的缝隙之中窥视到了几分真相,“对,他不可能……但是伯仁因我而死,对吗?”
常笙画一时之间没说话。
关一径抹了一把脸,指尖都微微颤了起来,他用力蜷住了指头,“是……谁?我认识吗?”
常笙画的嘴唇动了动,但还是没出声。
她是知道关一径对当年的第七小队的感激之情的,当时他们去救关一径和他的母亲,但是他母亲已经被害死,关一径被人追杀,第七小队护着他一路逃亡,几经生死,最后将关一径送到了安全的地方,篡改档案,隐姓埋名……
当时为了关一径的安全,第七小队都没有用真脸来面对他,伪装过后的面孔不具有辨识性,才不至于让他和you-know-who再次扯上关系,惹来祸端。
饶是如此,多年之后的常笙画找到他,他仍然用一副看待恩人的眼神看着常笙画,哪怕她做出让他无法理解的决定,把他关在部队里不能掺和you-know-who的事情,关一径始终都没有对常笙画有过怨怼之情。
对待常笙画也好,第七小队的其他人也好,关一径真心地感激和想念着他们,当初知道第七小队几乎死绝、只剩下常笙画一个人的时候,关一径眼底的哀恸几乎撕破肺腑。
然而到了今天,关一径就要知道他感激并且怀念着的人,其实是害死他父亲的罪魁祸首吗?
常笙画看着关一径,看到他的眼神渐渐从疑惑犹疑变成了难以置信。
关一径的嗓音有点抖,“我认识的人不多,你随便胡诌跟我说,我也不会知道那是假的……花姐,到底是什么人,才会让你都说不出口?”
常笙画低下头,“对不起,小关。”
关一径牢牢地盯着她,“花姐,是谁?”
常笙画仍然道:“对不起。”
即使有些谎言是善意的,但是常笙画依旧说不出口。
她大可以告诉关一径,关韫庄就是无辜的,公道自然就会回来的,可是被连累的其他人呢?
黑汤圆,海棠,神探,眼镜……那么多人因为那片花海而葬身,常笙画可以骗关一径一辈子,让他记得自己的父亲是个英雄,但是那些只能尘封在历史里甚至不能被铭记的人,该怎么办?
其实死亡并不能终止一切。
记忆也好,过错也罢,前因所造成的后果,是死亡都阻止不了的。
常笙画想护短,想给所有人一个公道。
可是这件事里牵扯到的每一个人都是她曾经的软肋。
她……连谁都护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