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赫雷斯眼中，这场【代号·UK】的实验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至少在他看来，近距离目睹实验体在承受了某种新型阻断剂后立刻陷入崩溃，在短时间内便化作大量鲜血溶于培养皿这件事仅仅只是一个‘结果’而已。

最多，是一个‘令人遗憾的结果’，毕竟这代表着导师在过去十五天中的研究方向有误，以至于刚刚被开发出来的【UKIII号阻断剂】与【UKVI号阻断剂】的价值归零，浪费了宝贵的资源。

至于同样‘归零’的U-19号实验体，则同样被加赫雷斯理解为被浪费的‘资源’。

令人遗憾，但也仅限于令人遗憾。

【是不是有点可怜？】

潜意识中，有熟悉的声音在喃喃低语，但自己却听不清楚。

【那个人……U-19最后似乎想说些什么……】

声音愈发稀薄，并在紧接着便浸入了一片杂音中，变得模糊不清。

【他也有家人，导师似乎向U-19承诺过，只要这次实验结束，他就能重获自由，回家跟自己的妻女团聚。】

面具下的脸庞麻木而苍白，加赫雷斯在微不可察的低语声中，继续着自己的工作，继续记录着实验失败后的情况与数据。

【能让导师准备整整半个月的实验，真的会如此轻易地失败吗？】

声音变强了，变得清晰可闻，变得振聋发聩。

【梅林欺骗了你！这根本就不是一场失败的实验，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谋杀！】

加赫雷斯皱了皱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那个疯狂的侏儒想把你变成一个怪物！变成跟他一样的怪物！清醒点，加赫雷斯，清醒点，何雷，不要被那个人渣蛊惑！】

加赫雷斯深吸了一口气，注意力逐渐从手中的魔晶板转移到自己脑海深处的耳语上。

【醒一醒，加赫雷斯，想想你的父母，想想你的学姐，想想那道让你魂牵梦绕的光，那才是你的人生！】

声音又低了下去，从耳语意义上的怒吼，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耳语。

【好好听我说话，仔细回想一下，我究竟是谁，这到底是谁的声音！】

加赫雷斯眨了眨眼，他想起来了，这正是自己的声音，是加赫雷斯的声音，是何雷的声音。

【太好了，‘我’就知道‘我’一定可以的，哈哈，区区失意的打击，区区权威的洗脑，是无法击垮我的。】

加赫雷斯/何雷的耳语长舒了一口气，欣慰地笑了起来。

【醒来吧，是时候了，反抗吧，反抗穆长春、梅林、兰斯洛特、罪王那些蛰伏在黑暗中的恶徒，用你的良知去审判他们吧。】

加赫雷斯揉了揉额头，他似乎有些不适应现在的情况，而这会儿正在跟阴天说话的梅林，也并没有注意到弟子的异样。

【‘我’不能逃避，但也不能鲁莽，‘我’要蛰伏起来，看清这些人的本来面目，然后在合适的时机……】

“你是谁？”

面具下的脸庞依然麻木、苍白，因为要遵守实验室中的噪声管制，所以加赫雷斯的声音非常轻，甚至比他脑海中的耳语还要轻。

【我就是你啊，我是加赫雷斯，是何雷，是你内心深处最后一点良知，是你所有美好的愿望，是你对光明未来的憧憬，是你对正义的认同与向往，是被你压抑在意识最深处的……希望。】

“压抑？”

加赫雷斯愣了一下，然后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误会？不，我没有误会，听着，我自己，或许梅林能给你更好的未来与前途，但你不能因为这种事就出卖自己的灵……】

“抱歉，我的意思是，你似乎搞错了被我压抑在意识深处的东西。”

玻璃镜片后的双眼有些恍惚，语气亦是有些浑浑噩噩：“虽然我也不太清楚那是什么，但那好像并不是你说的‘希望’。”

【你在说什么？】

“你，要看看吗……我自己不敢看，但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为你‘敞开心扉’，希望你能在看过之后告诉我，那里究竟有些什么。”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吧，既然你坚持自欺欺人，那就让我来看看‘我’的另一面吧，在那之后，我会告诉你——】

“好。”

下一瞬，那个声音，听到了。

因为它只是一缕耳语，所以只能听，不能‘看’。

【脐带是绞刑绳胎盘██死死死死██是谎言培养皿产道是碎玻璃隧道███我██生气██要把助产士的假牙塞回她的██碾成血钻石碾成血钻石碾成血钻石耳道满碎玻璃做的碾碎碾碎碾碎蚂蚁把时钟基进█宫绞碎██哈哈哈哈哈哈██碎天花板渗出沥██裂开██裂开██脑浆天花板捣烂捣烂捣烂███杀杀杀杀███脑浆咬碎玻璃眼███球嚼烂虹膜██我的██愤怒██耳道爬出蜈蚣产█我██加██赫雷斯██不█勒死勒死勒死██产卵天花板渗出沥青██别看██母乳淋透脊髓脊髓██走开██走开██向盘插进左眼窝右眼██插着灭火器撕烂火器撕烂撕烂沥青浇██行道上██掀开██的蛆卵板裂█救█命█彩虹味的脑浆██快走开██花洒喷出牙齿雨淋浴帘在尖叫██把脊椎抽出来抽出来██全部██付出██代价██钉成十字架喂给生锈的月亮██何██雷██嘻时钟吞掉秒针开始折磨铁锈██键盘按键发芽█不█要█穿透掌心██恨恨恨恨██每颗字母都██让我██炸成带血蒲公██灭绝██术刀递给我要剖开云层接生暴雨接生海啸接生岩浆的█让我砸烂让我砸烂██根除██哈哈哈哈哈救██滚滚滚滚██】

【？】

下一瞬，加赫雷斯脑海中的耳语消失了。

与此同时，耳语之神死了。

……

西南大陆，梦境教国，大圣堂

“呜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漆黑寂静的圣堂中央，耳语教派西南教区的最高负责人，在世人面前则是梦境教派教皇，梦境教国统治者的月影·暮歌猛地睁开双眼，随即又张开嘴，先是低沉的嘶吼，再是无声的咆哮。

殷红的鲜血不断从老人的眼、耳、口、鼻中溢出，在地面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痕迹。

最终，当那狂热的恚愤消退之际，跪伏在血泊中的月影已经没有了半点生机。

于是，近十个世纪大陆范围内以来最具危害的邪神，‘耳语之神’就这么死了。

没错，所谓的耳语之神，正是这位以为自己是伪装成梦境教皇的耳语大祭司，实则就是最后一位梦境教皇的月影·暮歌冕下。

很遗憾，直到临死前，他都没能想起，自己并非悄悄替代了梦境教皇的耳语大祭司，而是成为了耳语大祭司的梦境教皇。

除此之外，他同样不知道自己其实是自己的大祭司，即，月影·暮歌同时还是耳语之神这件事。

是的，他不知道自己是耳语之神，尽管他确实是耳语之神。

他本人从未知晓，自己就是那位被无数耳语教徒所信仰，给予无数耳语教徒以力量的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