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阿钿之言并非全无道理，盗首的人脉贼卒之多，确实胜过即将要来我集里索粮的吾山贼人，但是我族的实力也不见得就差过他们，与之一战未必没有获取的机会。尤其可虑的便是盗首的行事风格完全不可捉摸，如果他霸里不去，我族算是什么？”

长子集伯之言一出，集叟老眼当中的精芒顿起，恢复了许多他年轻时敢为美妾弑杀乡宰之吏的狠戾。

长子所虑正是他最脆弱之处，也是最骄傲之处。

小氏之所为小氏，以里为本，以精米肥田为依，这两样都归了旁人，他们集氏便算是灭族了。

集钿拨出青铜剑来，急不可耐道：“祖父，盗首之卒，我可以以一敌五，加上我族其他族人相助，趁其不备，必可全歼于主宅之内。”

“慎之。”

集叟微合老眼，不慌不急。

集钿等年轻族人看不出此刻集叟正显露的老辣狠戾，不由得大失所望。

茅草房外的大风卷入室内，鬓发飞扬间，集叟阴测测的声音响起：“不讲商礼，轻我集氏，此为我族百年不遇之辱，盗首贼必然要遭到上神所弃，你们只知蛮来，不长与谋略，这样如何能护得我族长久。”

集伯欣喜问道：“父亲要如何行事？”

集叟面上尽是老狐狸般的奸诈，他徐徐坐到茅草房的干净处，嘴角满是矜持的得意道：“你们道我天黑时遣阿荣悄悄出里是为了什么？便在我主宅为盗首所占，里仓为盗首所开，氏女为盗首为亵时，我便与盗首起了势不两立之心。”

旁人大多错愕，集钿在不解里出声询问道：“祖父遣阿荣出里，是去哪里？”

旁边最是聪慧的集叟次子集叔猜测出声：“父亲是让阿荣前去岩里，请求岩氏驰援么？”

集叟嘴角有阴笑：“不是岩氏，而是望氏。”

长子集伯惊呼出声，不敢相信地道：“父亲，乡宰望氏贪婪无度，我族除非是遇到亡族之灾，不然望氏定然是不会出卒驰援的，而且即便前来驰援，若是不许以好处，望氏也只会做足表面功夫，以应付窦氏的事后监察，本点真正兵力也不会投入。”

集叟冷笑道：“望氏之贪，我怎会不知，如果没有把握，我何必让阿荣滋补充足脉力，偷偷摸摸前去望氏。”

集叔问道：“父亲许了什么好处给予望氏？”

集叟伸出三个手指道：“我许了乡宰望氏十年国田的三成收成，请求望氏出卒驰援我集氏，务必都要为望氏武道修为排名前列的大宗国人，以求能够全歼盗首于里门之内。”

“十年？”

族人齐齐哗然，而今北鄙匪患猖獗，邑宰窦氏连年剿匪不利，消耗精米之数大多是从乡里强征。

天子所规的二十税一变成十税一，如今更是高到骇人听闻的五税一，将来四税一、三税一都有可能，加之北鄙盗贼轮番上门索粮，北鄙乡里实在是苦不堪言，一年的十成精米能余下四成便算是上神庇佑，如果再许以望氏三成，他们集里这十年将不会有几个族人可以精进武道修为。

集叟脸上却更有得意之色，环顾众人一眼，轻叱一声愚蠢，这才徐徐道来：“盗首之卒凶恶难挡，我族怎能轻言与之开战，何不以此为由，让望氏为我族承担此祸。”

众人里唯有集钿不甚服气，却也不敢反驳。

集叟脸上露出难以释怀的怨毒：“我望乡六里，三里现已名存实亡，以邑宰大夫之令，楽里国田本应当分由我族代耕，乡宰望氏却暗中剥去我族和岩里的代耕资格，独占乡邑四里国田，这何其欺人。自看到盗首之卒以六十余骑战马入里，我便生出了此计，务必要让望氏大损元气，以泄多年被欺之恨。”

将鸠杖往地上重重一击，集叟阴测测环顾左右：“如若是乡宰望川亲自率卒驰援，我族便先将阿钿这样的精锐藏于暗中，只遣以庶宗子弟出战，待最后时机再伺机而出。此战望氏大胜便也罢了，若是大损地脉大宗和人脉百道，与盗首贼卒厮杀得两败俱伤，你们说说，我们届时应当如何？”

大风吹起集叟的苍苍白发，集里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此谓之为驱狼吞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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