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沿途遇到一个亭舍,本打算去歇脚,不料却空空无人,大门洞开,院墙被推塌,进了院子,发现在一棵树下,有几只乌鸦在啄食什么动物的尸体,等靠近了一看,却是个早已腐烂多时的人尸!
“死人!”去拨弄那尸体的县吏骇然,连连后退,不料却一屁股坐倒在地,摸到了一滩黝黑凝固的血!那尸体的头颅,在他手边,一只眼眶已经被鸦雀啄空了,这么黑洞洞地瞪着他!
那胆小的县吏立刻大呼小叫起来,一时间,亭院内苍蝇乱飞,昭勃过去看了看尸首,十分愤怒:“这亭舍的亭父我认识,十多天前我去县邑时,还来这里讨水喝,与他说了好一会话,不料回来时他却被害了,一定是水贼来附近抄粮食时干的!”
“不曾想,水贼竟如此大胆。”
董方也是十分愤慨,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光天化日之下,水贼敢公然劫掠里闾,祸及亭舍。
昭勃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大变,进了亭舍,过了一会退了出来,脸色更阴沉了。
“出了何事?”
昭勃却不答,只是摇了摇头,默默走到墙角,扶着还未倒塌的墙垣呕吐起来,身体因为愤怒激动而颤抖。
董方只好自己屋里看了看,才发现里面同样是一大窝黑苍蝇,叮在一具赤裸的女尸,她黑发纷乱,胸被利刃破开了一个口子,死相凄惨……
他眼睛瞪大了:“这是……”
“是亭父的女儿,今年才十五,十五!亭父那天还说已给她找了一个乡邑里的良家子,明年要出嫁,不曾想,这么遭了水贼的祸害!”
昭勃咬牙切齿,蹲在院子的墙根,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本来满心希望地回到家乡,不曾想才到乡邑边,发现熟人一家惨遭杀害,这对他的打击是极大的。
他一边用力揪着自己的发髻,一边悲愤地吐诉道:“十多年前,昭余祁里还没闹水贼时,昭余邑周边很是太平,里闾人烟茂集,亭父抱着他女儿,与路过的行人谈笑不已,内外不时有乡民出入,虽不富裕,日子好歹还过得去,可如今,都萧条破败成什么样子!”
物伤其类,昭勃从亭父一家的惨剧想到自己也被水贼祸害得家破人亡,十分痛苦,一同前来的县吏则唉声叹气,在那安慰他。
急公好义的董方更是怒发冲冠,他发疯似地抽出佩剑,在院墙疯狂地砍着,仿佛那是天杀的贼寇。他们杀死亭父,又糟蹋了他无辜的女儿,最后还残忍杀害了她,应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这群水匪呢?禽兽行?狗彘不如?
不,都不够,只有死亡能偿还死亡!
一行人被一种悲愤的情绪包围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董方才终于冷静下来,他再度走进屋内,解下了自己身后披着的氅,用十分温柔的动作,将那被贼人肆虐得惨不忍睹的女尸裹起,而后抱了出来。
众人抬起头,呆呆地看着董方,他也不说话,抱着女尸出了亭舍,放目望去,四月的鲜花正在院子外盛开,满原野皆是,像诗篇里说的那样:皇皇者华,于彼原隰。
怀这轻飘飘的少女尸骨,又何尝不是在鲜花般的美丽年纪,戛然而止了呢?
董方感觉自己再也无法忍受了,他找到了鲜花最盛,景色最美的地方,将少女尸体放下,又回到亭舍,默默地寻了个木铲,在那里开始刨坑。
县吏们都看着他的动作,昭勃也顾不在那悲苦了,擦干了泪,咬了咬牙,也寻了工具,出来给董方打下手。
不多时,那少女和她父亲的尸体便被埋入了坑,董方将坑填平,垒两包黄土,他愣了愣,又采了旁边最娇嫩欲滴的野花,放在少女的坟头。
“我祖董安于执法严明,但凡捕获盗贼,绝不姑息;而长安君和蔡先生也说,为政莫急于盗贼,我先前还不懂,如今来西乡所见所闻,却是明白了!”
董方下拜,朝这对惨死的父女顿首道:“我董方以先祖之名发誓,定要助长安君除尽水寇,让祁县国无盗贼,让百姓再无悲死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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