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御医跪在龙床边上,三指搭在皇帝脉门,凝神仔细听脉。
乾清宫内此刻气氛紧张又沉凝,兼又压抑着隐隐的欢喜。
杨永宁不动声色地注视着李御医面上表情。见李御医不过把了一会子脉,脸上略带激动的表情瞬间灰败了下来后。杨永宁刚刚不知不觉间几乎要跳到嗓子眼的一颗心,这才缓缓回落到原处。他动了动肩膀,后背传来了一阵凉清。原来,自己后背的贴身内衣早被冷汗湿透了一层。不过这时,杨永宁无暇顾及这些个小问题。
“李御医,父皇病情可有好转?”杨永宁一见李御医放下手,马上压低声音询问。
“回禀太子殿下,微臣无能,陛下他。。”李御医让开位置,让其他御医复诊。他顿了顿,声音颤抖:“陛下怕是已到强弩余末之时矣。”
杨永宁这才真正松了口气。旁边原来在乾清宫侍候的一众人闻言悲上心头,“噗通”“噗通”跪了一地捂着嘴无声哀泣。他们既为主子伤心,更为自己的未来惶恐。
这时,御医、太医们都为皇帝一一诊过了脉。他们低头无言,跪在了龙床边上。沉默地附和了李御医的说法。
这时,躺在龙床上的皇帝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了模糊的几个气音。
一直在边上默默流泪、伤心哀泣的王安闻声,马上转身扑倒龙床边上:“万岁,万岁,您想说什么。”
皇帝挣扎了一阵子,终于费力睁开了眼皮子。王安随即端起一杯温水,小心翼翼托起皇帝后脑,给皇帝喂下了小半杯水后,皇帝终于能清楚说话了。
“皇后”皇帝声音很虚弱,不过此刻诸人皆屏住呼吸,内殿落针可闻,倒是能听得清清楚楚。“皇后呢?朕,朕想见皇后。”
“禀陛下,皇后娘娘在坤宁宫呢,她很快会过来。”王安强忍心酸,轻声回答。一边早有小太监飞速奔出内殿,往坤宁宫去了。
杨永宁立在龙床一侧,并未凑上前去。广袖底下的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
皇帝听到王安回话后,微微半合上眼。
皇帝昏迷的这十几天并非全无知觉。他知道身边人来来去去,也非常清晰的知道自身情况是十分不妙。皇帝很想睁眼,可是却一直都无法成功。
在这短短的十几天中,皇帝这一生经历的时光在他心头飞速的过了一遍。连那些年代久远、皇帝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的一切,原来他都还清楚记得。
幼年丧母,生母地位不显,兼又母家无人,他一个人挣扎着在深宫中存活下来了。少年时期,父皇随意封个爵位,他出宫开府,成了个闲散贵人。可命运无常,他偏偏一朝扬眉吐气,成了万乘之尊。从此运筹帷幄、主宰天下。
这所有一切掠过皇帝心头。可到了最后,他念念不忘的确实唯有那一抹,在西府海棠花林之间绝美而缱绻的淡紫倩影。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纵然现在明悟已是太迟,可他还是想再见她一面,再好好看她一眼,与她再说上几句话。
皇帝心头执念支撑着他一再苦苦挣扎,终于在今天成功睁开了眼皮子。他终于可以再见她了,她,她会不喜他吗?皇帝忐忑间又想到一事,他费力侧头看了眼王安,“王安,快,快为朕整理仪容。”自己病了多日,怕是很邋遢了。
王安见主子这般,也心痛难忍,但他明白了皇帝心意。打发大部分人后,王安含泪招来热水。细心为皇帝漱洗束发,更换了新的寝衣,安置妥当后。轻声说:“皇上除了瘦了些,都没什么大变化的。”
王安不愧是跟随皇帝多年的心腹之首。皇帝听了这话后,面上果然放松了不少。
“那去看看吧,看他还要弄什么幺蛾子。”莫心然不以为意。梳妆更衣后,便直奔乾清宫去了。
随着一声“皇后娘娘驾到!”莫心然在宫人搀扶下走进内殿。
皇帝闻言顿时眼前一亮。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玄关处:“快扶朕坐起来。”
王安赶紧小心扶起皇帝,然后在皇帝后背垫上软枕,好让他半靠半坐在龙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