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雪如今已经不再是丫头了，她成了赵硕的妾室，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无论言行手段，都让人不可小觑。这样的人，赵陌怎么可能会没有怀疑过她？

但他找不到兰雪这么做的理由：“我母亲对她有救命大恩在先，又一向对她不错。若她是想做我父亲的妾，我母亲既能容得下孙姨娘与二弟，自然也能容得下她。在我母亲手下做妾，还是在一个未知的小王氏手下做妾，答案还需要问么？她当时正经连个通房都还不是呢，为什么要对我母亲下这个毒手？我母亲死了，又能对她有什么好处呢？这不合情理。”

秦含真猜想：“会是因为你父亲要进京争皇储之位的事吗？她野心爆发了，也想着要跟着沾光？反正她迟早会勾搭你父亲位做妾，对你母亲也不象是真心感激敬服的样子，会做出这种事来，也不怪。”

赵陌还是觉得难以置信：“我父亲能不能成为皇嗣，于她而言又有什么不同？我方才说过了，她当时正经连个通房都没挣呢。即使真的成了我父亲的妾，为他生下了子嗣——她怎能确定小王氏能容得下她和她的孩子？哪怕做不了妾，元配留下来的大丫头，也难为后妻所容。为了那一点的可能，对我母亲下毒手，她不怕得不偿失么？若只是为了荣华富贵，她大可不必冒这样的风险。那与豪赌无异，而且输的可能性更大。”

秦含真道：“可在太子平安返京之前，你不能说她输了。因为先前她的情况还是挺好的，儿子生了，在妻妾之争还隐隐占了风，小王氏也是凭借着王家，才能在你父亲的后院里站稳脚跟而已。兰雪不是省油的灯，她既然有这样的本事，那自然也能有相应的自信。”

赵陌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倘若这事儿真是她做的，那我只能说，她所谋甚大……这不象是一个想要位成为姨娘、斗倒正室的侍女会有的野心。”

说得也是……兰雪要真的是这种人，为了一个可能果断下了毒手，毫不考虑这么做可能会带来无法挽救的后果，只能说她不是脑子坏了，是个真正的野心家，连赵硕也不过是她眼里往爬的工具而已。

赵陌道：“母亲死去的时候，我年纪还小，对于一向慈爱的父亲还抱有妄想，根本不愿意怀疑到他身。我那时更多的是怀疑王妃和她的两个儿子，因为之前我母亲的饮食曾经出现过毒｜药，我父亲和我的饮食也有。王妃那时并不知道我父亲要进京去争皇嗣之位，只一心要除掉我们，好让她的儿子成为世子。我母亲是受此惊吓，才会病情加重的。若说是她防得了第一次，没防得了第二次，了王妃的暗算，也是说得通的。母亲并没有对我明言她在怀疑父亲，只是嘱咐我要当心身边的人，不可轻信任何人。我那时……真的认定了是王妃害死了母亲。父亲要送我去大同，我虽然不情愿，但还是顺从了，也是这个缘故。”

那时候的他还很天真，对父亲还很信任。等到他离开大同进京，才真正地认清了父亲的冷酷无情。后来，母亲生前用过的人手到了他手，他再一一与他们谈话，许多本以为遗忘了的事，也想起来了。他终于得出了那个结论：母亲的死有古怪，她并不是真的自愿让自己“病亡”，她本来已经改了主意，不想去死了。是父亲被权势蒙住了双眼，选择了对元配爱妻下毒手。

如今父亲梦想落空，赵陌真是怎么想怎么高兴。一想到父亲的失败里还有自己贡献的一份力量，他心里更为欣喜了。

可他明明是在高兴的，为什么眼里会溢满了眼水呢？连视线都模糊了。

秦含真看着他双眼通红的模样，叹了口气，把手帕递了过去：“别难过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你我都失去了母亲，你我还命苦些。不过，你母亲总归是盼着你好的。你以后一定要好好过日子，让你母亲在天之灵看见了，也为你高兴才是。”

赵陌拿过她的手帕，在双眼按了一按，便拿了下来，露出一个苦笑：“若她真的看到了如今的我，只怕未必会高兴呢。她原本……更希望我能成为人人，若父亲成为了皇嗣，我可以继承他的一切，任谁都无法再伤害到我了……可我却破坏了父亲的计划，也违背了母亲的遗愿。”

秦含真不以为然地道：“你父亲背约在先，难道你还要默默挨打吗？我觉得做母亲的人只要爱自己的孩子，都更希望孩子过得平安康泰，远胜于希望他出人头地。后者不过是锦添花，前者却是一切的基础。你母亲根本想不到情况会发展到眼下的地步，因此遗愿也显得有些跟不形势了。你可以想象一下，以你母亲的性情，在如今的局势下更有可能会对你产生怎样的期望，也不会再纠结了。”

赵陌想了想，他母亲确实更盼着他能平安康泰，然后最好能出人头地，为她争一口气吧？至于皇储之位什么的……父亲都没能得到，又有他什么事呢？

这么想着，赵陌不由得捂住脸轻笑出声。只是这笑里还带着泪，一如他复杂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