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半个多月前的第一次对视,给无恤带来的震撼太强烈,又或许是那份口头婚约在暗暗牵引他的情绪。他对乐灵子,还是有些许感觉的,却又有些模糊。
她大概是无恤前世比较喜欢的那种女子,但两人如今仍然极为陌生。
此时若是抬头,可以看见一红两白三个身影站于鹿苑的山岗上目送他们离开,赵无恤知道那是姐姐带着两头白鹿。不用面对画风微妙的修罗场,这让赵无恤松了口气,却又有些莫名失望。
他收回思绪,在乐灵子曲身行礼,口称“君子”时,也还以一礼。
两人尚未完婚,长时间盯着姑娘的眼睛看是不礼貌的,无恤目光也知礼地下移,发现乐灵子今天也佩戴上了一枚白色的玉玦,佩玉将将。
赵无恤有心乘今天这个机会,和未来将要同床共枕的未婚妻交流交流,但周围还侍候竖人女婢,不是说话的地方。无恤便伸手邀请乐灵子踩着矮几蹬车,他则知礼地在旁保护。
今日乘的。是一辆驷马安车,和无恤平日乘的戎车不同。
安车的车舆(yu),也就是车厢较大。速度较慢,可以安坐。常常用于女眷,或者年长者乘坐。车轮上还缠着蒲草,防止颠簸,这在后世有个成语产生,就叫“安车蒲轮”。
车舆上有穹窿形状的伞盖,可以遮风避雨,舆的四周挂有帷幕,防止路人窥视。帷幕上绘有流云纹,车舆外侧有赵氏独特的标志日鸟纹。舆中间有软席,可供乐灵子安坐,因为女子乘车必坐,正所谓“妇人不立乘”。
年轻的男子则要乘车站立,但无恤今天负有有君命,一是入宫助祭,二是护送乐灵子去见父亲,都算君命。所以“君命召,大夫、士必亲御之”。无恤与乐灵子同车,一来履行男子保护的职责,二来作为御者驾车。
赵氏的旌旗和护卫的轻车环于前后。而这辆车上,就只剩下了一对未婚夫妻的私密空间。
到这时候,赵无恤就得感谢王孙期对他的严格指导了,他现在的驾驭技术虽然比不上王孙期,甚至还被颇有天分的小童敖甩在身后,但已经脱离了新手上路的程度。在平坦的官道上,还是能够操纵八辔,驾驭住骖马和服马快步走动的。
但自从上路后,车上这数丈空间已经沉默了一刻。
无恤暗想。这和前世开着车带妹子兜风是不是有点像?但是,必须说点什么才行啊。
随着手臂的舞动八辔。赵无恤腰间的玉环轻轻碰响带钩,他不由得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无恤轻咳一声后,唱起了一首诗。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
乐灵子方才一直在皱着眉,垂首揪心着父亲的安危,但这会,她忧虑的心绪却被赵无恤一首歌打断了,驱散了。
赵无恤不知道的是,在他和乐灵子初见面的那一天,季嬴与乐灵子送他出门后,便拉着她的手,问她,觉得赵无恤如何?
经过救治白麋,季嬴与乐灵子之间已经极为亲密,一些梓秘的话也可以交谈。
所以乐灵子答道:“父亲半年前便传信与我,称赞赵氏君子少年有为,射黑熊,擒白鹿,能知乐师曲中雅意,弱冠之年治理一乡,可以相托。
季嬴笑着摇头道:“我问的是你如何看他,不是你父亲如何看他。”
乐灵子便沉吟了片刻,又答道:“观其人,则相貌平凡,察其行,则谦逊而果断;待亲人和善,对下臣谦逊,对待灵子,也能有礼……”
这就是到今天为止,她对赵无恤的所有印象,虽然被口头婚约捆绑,可对其人,却没有太多感觉。
不过这一路来,灵子却内心却有了别样的触动。自从父亲被囚禁后,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感到过这种被人保护关心的感觉了,自己的兄长怯懦无能,宗族长辈们更是只知道关心自己的利益,有些事情还得自己出面解决。
半年多来,乐灵子一边要处理些家中事务,一边要焦心于如何搭救父亲,虽然在人前做出一副坚强的形象,但她的内心只感到阵阵疲惫,直到遇到了赵无恤。
他在自己面前拍着胸口承诺,一定会想办法救出父亲;他在自己蹬车时小心呵护,以保护者自居;他在自己怨愤时有些笨拙地唱起诗歌,想吸引自己注意。
若是季嬴此刻再问她,是如何看待赵无恤的,她应该会回答……
如此良人兮,可以托付之!
于是,乐灵子不由得掩口一笑,对赵无恤说了一句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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