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兰犹豫了一番,突然大哭,她跪在那里拼命磕头,哭着说:“奴婢看到,贵妃娘娘她拿了金簪,她要——”
福泰惊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他想阻止,但发不出声音。
他如今已经明白,皇贵妃杀皇后,太过一气呵成,不假思索,她心中必存着一股戾气,这戾气已经酝酿数日。
而这戾气从何而来,从那一日殉葬之言,戾气便已经生了根!
可殉葬那一日,她又是对着谁又是如何克制住的
蔚兰哭着道:“她对着小皇子举起金簪——”
当她这么说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皇帝正注视着自己,他的神情异样可怕,眼神有些瘆人。
蔚兰打了一个哆嗦:“娘娘好像要杀小皇子,差点刺下去……不过,不过又收回了。”
说完,她匍匐在地衣上,哆哆嗦嗦的,却是死死压抑着,不敢再哭出声,很快她便被带下去。
蔚兰下去后,寝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
福泰十三岁便跟随在景熙帝身边,至今二十三年了,可从未见过景熙帝的脸色如此惨白。
即使当年景熙帝的亲皇兄意图谋取皇位,他都不曾如此过。
其实细想之下,最宠爱的娘子,放在心坎记挂着,又给自己生了那样可人的一对龙凤胎,正是幸福美满花团锦簇时,笑得合不拢嘴,喜欢到大赦天下。
就在这兴头上,若是突然没了,一切都没了,那对于景熙帝来说意味着什么
福泰不敢想,也后怕,怕到骨头缝中往外冒冷意。
让人毛骨悚然的惨事,原来在他们无知无觉时,便险些酿成,一切不过就在一念之间罢了。
就在这种让人窒息的痛苦和不安中,福泰看过去,却见景熙帝额头渗出细细的冷汗。
他薄薄的唇动了下,似乎要说什么,但发不出声音。
之后,景熙帝弓下背,指骨修长的手覆盖住自己的眼睛:“若因我一句妄言,竟酿成人伦惨事,那我……”
他阖上眸子,低低地喃道:“我也活不下去了。”
蔚兰连着几日都是忐忑不安的,不过福泰命人把她唤来,一番安抚,蔚兰这次心安。
福泰是慈爱和蔼的,一番宽慰后,还会把她送去尚食局,要她好好干。
他语重心长地道:“我会一步步帮衬着,把你扶持上去,一直扶你走到五品尚宫的位置。”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蔚兰显然也有些疑惑,她意识到了什么,神情郑重。
福泰叹息:“但你必须记住,记住这次你看到的,你听到的,记在心里。”
蔚兰低头:“是。”
福泰:“来,你说说,你看到了什么,记住了什么”
蔚兰想了想,道:“陛下说,将来要贵妃娘娘殉葬,娘娘要扳指,陛下不给,娘娘为皇二子要储君之位,陛下依然不给,娘娘深受打击,产后郁躁,险些酿成大祸,陛下为此悲痛欲绝。”
福泰负手而立,颔首:“极好。”
他叹道:“陛下再是宠爱娘娘,可也不曾纵容娘娘半分,甚至为此险些酿成惨剧。”
蔚兰想起自己所见种种,越发后怕,眼眶发酸,又想哭了。
福泰:“蔚兰,我要你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一直等到有一日,你可以说的时候,说给一个人听。”
蔚兰疑惑地看着福泰,却见福泰的神情肃穆,眼神深远缥缈。
她喃喃地道:“福公公,奴婢应该说给谁”
不是太懂。
福泰却是和蔼一笑:“自然是说给那个应该听到的人,你自己慢慢想吧。”
蔚兰神情一顿,突然间明白了。
福泰笑而不语。
总有一日,蔚兰的言语会化作一根刺,戳在那个人心口最柔软之处。
这是攻心。
当这么想的时候,福泰望着远处重重殿宇。
他要重回司礼监,重新登上掌印总管的位子,同时兼任东厂提督,将扔下的权柄再捡回来。
他十三岁跟随在景熙帝身边,对景熙帝忠心不二,景熙帝也对他信任有加,可以说是以性命相托。
可是,当阿妩伏在榻上哭泣的那一刻,他的心里已经生出一个念头。
这个孩子哭得如此伤心,为什么不可以给她
所以,他以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光阴来织成一道罗网,要对付的是景熙帝的亲生儿子,皇太子。
兵不血刃,要他退出储君之争。
景熙帝撩袍,迈步,缓慢地走向琅华殿。
他踏入其中,便有宫娥蹑手蹑脚地上前,膝盖微屈,恭敬地行礼。
景熙帝薄唇蠕动:“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