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行似一尊泥塑,呆呆守在榻前,想让她喝下一些汤药。
偌大宫殿中,只闻他幽幽呢喃,如在同她私语般。
“……今后你想去那儿,我都不阻拦。你想去北漠、想去行宫、亦或闹市,都随你心意……”
“你不愿看见我,我就等你睡着再出现,可好?”
“烟儿,御花园的桃花谢了,再过一两个月就要结果,你一心惦着,那时我陪你一同去摘。”
“等你醒来,我再陪你去静月寺如何?你不愿挨着我睡,我便换个房间。”
“我让人在行宫又新修缮了一个更大的池子,供你泡温泉,你喜欢泡在里面,不是么?”
“烟儿,我已让人将你娘葬在玉山。那里地势高,风景好,你说,她可会喜欢?”
“烟儿……我好想你。”
“烟儿,求你醒过来,届时你想杀我,我亦无怨言……”
长久的幽静。
太阳落山,月亮升起。
光影交错,他的身影却从未变过。
期间凌太后得了消息过来,见他似变了个人呆坐着,骂了几句没回应,她气得立马离开。
又是一日过去,药碗盛上一回又一回,她依然没怎么喝下去。
太医侯在旁边几天,身子骨已有些熬不住。
云知行宛如一座雕像,除了喂她药之时,其余时间岿然不动。
静秋也来劝过,可他全然听不见。
日夜更替。
他下巴的胡茬更加明显。
眼里色彩从痛苦、悲恸到麻木。
秦烟看起来如睡着一般,从未有过起色。
他从未如此后悔过。
他的烟儿,皆是因为自己才变成这副模样。
整整几天,他不吃不喝,也没上朝。
消息不胫而走,大臣们气他为了一个女人,荒废朝政、劳心伤神,可却无人敢说一个不好。
他心如止水,准确来说,他的心不会再有任何起伏。
太医跟着熬了几日,肉眼可见多了许多白发。
他佝偻着身子为秦烟号脉。
过了今晚再无起伏,那便可以准备后事了。
只是这话,他不敢说。
脉象微弱得厉害,除了隐隐的跳动让人知道她还算活着。
他静下心,也如云知行一般入定。
虚浮脉象下,随着她些微起伏的,似有一道极细的影子。
他的眉头皱得快要夹死苍蝇。
先前秦烟势态危急,只想着快些止血,拿参汤吊着那口气,哪还顾得上脉象?
眼下夜深人静,这椒房殿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他眉头忽而舒展,语气激动迫切。
“皇上!”
云知行终是沉痛闭上眼。
他痛苦地低喃道,“烟儿,你竟连最后的机会,也不愿给我吗……”
“皇上!臣、臣诊出来了!”
“朕说过,烟儿若是不在,你也一道去陪她。”
他语气沧桑,沉闷得听不出一丝生气。
在殿内候着的宫人提着一口气,生怕他让他们也陪葬。
太医知道他是言出必行之人,立马解释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娘娘已有身孕了!”
语毕,云知行倏然睁开双眼。
眸底盛满震惊,他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
“回皇上,娘娘孕三月有余,先前脉象近乎没有,所以未诊出来。
如今看来,母子连心,倒是龙嗣一直维系着娘娘生气,此乃皇上之大幸啊!”
一瞬间,错愕、惊喜交加。
只是回过神后,云知行眼底是无尽悲伤和不甘。
烟儿有孕了。
却不是他的孩子。
他忽而笑了,不知是庆幸还是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