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陈念感叹:“当年老夫没入道前,其实是想做个教书先生的,没想到几千年后,殊途同归。”
“师尊,弟子日后日日供奉您吧。”陈念想了想,只能说出这句。
“不必,会给你惹来麻烦的。”文老虽然意动,却还是摇头。
老人家凡人出生,还是比较渴望死后有人供奉香火的。
但,不合适。
“没事,我偷偷告诉您,我第一个师尊,是归尘剑尊的道侣白茶仙子,归尘剑尊让我日日以鲜花供奉我师尊,多一个您也就顺手的事儿。”陈念压低了嗓音道。
文老诧异,没再拒绝。
这丫头,还真是有天大的机缘啊。
陈念不会画画,文老也不想自己的画像被后人看见,他总觉得自己失了文人本心,羞于见人。
他找了一块自己爹娘当年送给自己的砚台,交给陈念。
“就供这个吧,这是老夫最干净的东西了。”
陈念跪地接过:“是。”
第十日,陈念伤好的差不多了,陪同文老布下大阵。
这是文老教授给她最后一课。
大阵成功那一刻,文老感悟大道,骤然突破,吸纳了镇魔渊的所有魔气。
肆虐的魔气被吸收殆尽,荒芜了万年的镇魔渊开始浮现生机。
一棵棵绿草,一朵朵小花,在太阳下顽强生长。
大阵之外,岑景剑尊带领所有人握紧了手中的剑,堤防文老临阵反抗。
毕竟到了渡劫期这个修为,大道之巅,伸手可摘,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再去赴死的。
所有人做好了准备,然而,文老却并未逃脱。
他回头,笑容慈祥,对着陈念招招手。
“丫头,可否将魔气转化为灵气的秘法交予老夫?”
陈念颔首:“可。”
她不顾所有人阻拦,踏入大阵,一点灵光,裹挟着秘法,进入文老神识。
文老闭目片刻,感悟灵气的本源,突然放声大笑。
“好,好,好,丫头,你大道将比老夫走的更远,记住,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行将就木的老人爱惜的揉了揉少女的长发,一抬手,将自己一直随身的阵笔交给陈念。
“这是老夫的本命法器,是老夫幼时父亲赠我的第一支毛笔,不是什么贵重的法宝,但被老夫在丹田蕴养几千年,也还能用,你收好了。”
阵笔普普通通的,没什么宝光,却温莹如玉,并没什么魔气侵染的痕迹。
陈念眼中含泪,跪地,
双手接过。
“弟子拜谢师尊。”
文老摸着胡子,满足的笑笑,挥袖就将陈念送出了大阵。
“丫头,老夫走了,照顾好自己。”文老背过身,不再看陈念,对着她摆摆手。
刹那,文老身上的魔气像是洗过一般,由浑浊变得透彻。
所有人瞪大了眼,看着一代魔修大能转化成实实在在的灵修。
文老的眉眼狠厉褪尽,又变得和煦温润,仙风道骨。
他自绝心脉,逼出自己的心头血,将之封入大阵。
大阵散发出逼人的灵光,直入苍天。
苍老正气的声音自阵眼传来,震撼了所有人的心魂。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吾以吾身祭大道,求得百年太平世。”
他想起来了,这才是他的大道。
他凡人时想做一个教书先生,入道后想像救他的师尊那样做一个济世救人的护道者。
他以护入道,却因为仇恨失了道心,成了杀人者。
文老回顾他这漫长的一生,只觉可怕。
仇恨将他扭曲的不成样子,推他走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阵中的老者最后回头看了眼那个将他拉回正途的女娃娃,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坦然赴死。
文老身形变得虚幻,骨血被一点点撕扯着融入阵中。
岑景剑尊终于卸下防备,带着所有镇魔渊修士立于大阵之前,弯腰拱手。
“恭送文宁尊者。”
是啊,文老道号文宁,文为他的文心,宁为他的心愿。
哪怕他们再不齿文老曾经所作所为,此刻,却是真心相送。
陈念跪在最前方,神色肃穆,却盖不住眼中的泪:“弟子恭送师尊。”
眼看着大阵降成,一直埋伏在魔界出口的魔修们终于按捺不住,纷纷冒头,想要趁着大阵未成,击破阵法。
可守在阵边的岑景剑尊也不是吃素的。
带着一众剑修强横镇压了冒头的魔修,最终协助文老完成阵法。
大阵落成,无数魔修的被逼退回魔界,再多不甘也是枉然。
一切尘埃落定陈念抱着砚台和阵笔哭红了眼。
所有人看着由文老毫无留恋献祭而成的大阵,心中愈发五味杂陈。
文老一生被逼无奈,踏入魔界,杀了无数的人。
如今却愿意以身献祭,封印魔界出口百年,拯救无数百姓。
功过无法相抵,却也难说是对是错。
经此一事,陈念好几天都提不起精神。
现代的思想和修真界的残忍不停的撕扯着陈念,让她有种被两个时代抛弃的割裂感。
窃兰特地做了糖葫芦给陈念。
陈念心口的郁气无法倾诉,捏着糖葫芦也没个笑脸。
窃兰没劝她,揉揉她的脑袋,等她自己走出来。
这世上的伤痕,除了自己,没人可以代替痊愈。
大阵稳固之后的第七天,陈念去祭拜过文老。
大阵似乎还留存着文老的意识,为了防止有奸细破阵。
其他人一旦靠近就是一阵疾风剑雨,陈念进去却安安稳稳,如春风化雨一般的亲切。
旁人看的啧啧称奇,羡慕不已。
陈念将窃兰做的糖葫芦插在地上,又取出文老的砚台和阵笔放在地上,跪地磕了三个头。
“师尊,我要走了,等我到了化神期了,再来看您。”
祭拜完,陈念便收起砚台和阵笔离开。
她走出大阵的那一瞬间,似乎听见了文老慈祥才声音。
“丫头,往前走,别回头。”
祭拜完文老之后,陈念红着眼和窃兰一起乘飞舟回扶苍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