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婉透过屏风,见男子大概三十来岁,身形干瘦,脸上虽然乌青红肿,伤痕累累,但依然可以透过那双充满风霜的眼睛看出是个老实的本分人。
嘴里的布团一取,男子立马对着沈珺磕头,哭求道:“贵人饶命,我再也不敢偷粮食了,求你放了我们,我保证以后我们父子再也不进城,我们离开汉城,滚得远远的。”
六安凶吼道:“闭嘴,问你什么,你就老实回答什么。”
男子被吓得呜呜咽咽,不敢在求饶。
沈珺这才缓缓开口:“你叫什么,是哪里人,为什么到汉城来?”
“小的叫刘峰,是安阳郡新乡人,家乡遭了暴乱,生活不下去,才来汉城。”男子一边说,一边想起自己这几年的艰辛,眼里渐渐泛起泪光。“小的以前在新乡县的北街开豆腐作坊,大前年新乡雪灾,压倒了十之六七的房屋,朝廷不管,我们自己修葺了房屋,还以为熬过冬天就好,根本没有意识到灾难才刚刚开始……前年二月,开始有盗匪进村庄抢劫,到了五月那些匪盗又进县城抢劫,我们这种小作坊自然是遭殃的……县里的粮铺开始涨价,从一开始的五文钱可以买一斗米涨到了二两银子一斗米,每天还限制购买数量……县里既不派兵剿匪,还要增加老百姓的税收,死伤无数,小的老父母就是那时饿得病死了。结果那年又干旱,地里收成减半,粮价开始涨得更高,安阳郡里粮价最高的时候涨到了五两银子一斗,老百姓根本吃不上饭,饿死的人了,大家陆陆续续开始逃难,小的也带着妻子和儿女跟着逃出了新乡。后来在路上听说有粮商带着几车粮食去往南方,我们就一直尾随那起粮商,粮商有保镖保护,我们也对他们做不了什么,跟久了就听说,他们是从江南低价收粮,在高价卖给北方那些遭了难的郡县。他们有路引,每到一处都可以进城售粮,我们是流民,没有那座城愿意收留我们,我们就一路要饭吃草啃树皮住破庙,想着到了江南就会变好,毕竟江南粮食多……在汉城外遇上山匪,我们一百多人,被山匪砍死的砍死,抓走的抓走,妻子女儿也在途中跑散,我真是没用,粮食都是我们偷的,你们要打就打死我吧,只求你们放过我儿子,他还小,什么都不懂,求求你们放过他,呜呜呜……”
刘峰说到最后已经崩溃的大哭起来,坐在屏风后的徐婉听了心里发闷,燕儿更是随着男子的哭声默默流泪。她们都知道外面的世道很乱,老百姓的日子过得艰苦,但是这样残酷的事实还是第一次听闻,除了对那些遭难的老百姓报以怜悯,更多的是对汉王的敬意,若不是汉王治理有方,汉城如何能在如此艰难的世道依然繁荣。
沈珺这两年在外远行,对世道的混乱和老百姓的疾苦最是清楚,他并未被刘峰的崩溃大哭而感染,等他哭了一会儿后,才沉着脸问:“既然你说各郡城都不愿收留你们,那你和你儿子是如何进到城里的?”
刘峰哭得打嗝,听了沈珺问话,平复了一会儿情绪,老实答道:“我们父子俩每天在进城的道路上帮一些路过行人,或搬或抬或挑一些重物到城门口,他们可怜我们就赏些吃的给我们……年前遇上一个卖菜的老伯,他儿子上山打猎摔伤了腿,不能替他拉菜,我们父子俩就帮他拉车抬筐,他见我们老实本分,这几天就让我们装成他儿子和孙子帮他拉菜进城售卖,卖完了分两个饼子给我们。”
沈珺继续发问:“那为什么又去粮铺里偷粮食?”
刘峰这时就有些支支吾吾了:“我就是太饿了,所以才去偷的。”
“你卖菜的大街距离粮铺三条街远,怎么想着跑这边来偷!”
“我不想让老伯知道我偷东西,所以故意走远了偷。”
听起来合情合理,站在一旁的六安抬头与沈珺对视一眼,然后对男子喝斥道:“大胆刁民,粮铺在市场的角落里,你一个流民进城还敢乱窜,我看你根本是胡编乱造,你和那菜农肯定是一伙的,你们肯定是惯偷了,我现在就派人把你说的菜农抓起来,几板子下去,看你们还老不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