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我不能参加会议?”小贾说。
“这是股东会议。”贾厂长回答。
“你不是答应给我干股了吗,你想赖账?”小贾问。
“谁赖账了?干股还是给你,开会是指实际出资的股东商量厂里的经营。”贾厂长尽量耐下性子。
“那个麻六呢?他出了多少资金?”小贾穷追不舍。
“哎呀,你就不要管那么多了,反正到年底分红,一分不少给你就行了。他们一会儿就来了,你赶紧把办公室打扫一下,洗几个杯子出来,你能干什么就干点什么。”贾厂长沉住气。
“你还没有回答我,麻六怎么能参加股东会呢?”小贾可不好糊弄。
“他是列席,他又不发言。”贾厂长有点招架不住。
“那我也不发言,我也列席!”小贾厚着脸皮说。
“不行,我要讲原则!”贾厂长说,“这不是在村里,也不是在家里,你还是给我老实点!”
小贾阴沉着脸,不说话。
校办厂的人都知道,厂里有两“宝”,老贾和小贾。两个人是亲戚,却又像仇敌。两个人时时要互掐,却又打不散。都说打断骨头连着筋呢,何况贾厂长的婚姻关系加上亲戚关系,血缘关系加上利益关系,剪不断理还乱。
文轩和柳晓依从家属楼里走出来。文轩磨磨蹭蹭,不想走快。
“你快点走啊。”柳晓依催促文轩。
“阿姨,您就别去了吧,有什么动态我会一五一十地向您汇报的。”文轩满腹心事地说。
“不行,虽然股东名字写的是你,但是贾厂长说让我实际出资人列席。我觉得这样也好,毕竟我在国外也做过生意,比你有经验。最主要的是我不能让他们欺负你。你什么都好,就是心太善。商场如战场,不狠不行。“
柳晓依今天穿着职业正装,看上去就像一个久经商场的女老板。
“阿姨,我不是不相信您,我是觉得您去那个地方,和那种层次的人对话实在是掉价。真的不需要您直接出面。”文轩苦苦相劝。
这时候,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多了起来,有送孩子去上学的,买早点买菜回来的,有早锻炼跑了一圈走回家去的。
“快走,别在这里说,别人都看着我们呢。”柳晓依不满地催促文轩,然后昂首挺胸,踩着高跟鞋,在前面哒哒地走。
文轩只能低头跟着走。但是他的脑子里正在激烈地进行着思想斗争。怎么阻止柳阿姨去厂里?万一闹出什么难堪怎么办?是直接和柳阿姨说,还是旁敲侧击地提醒她?
为什么文轩心里会这么矛盾呢?他想起了小贾阴险的嘴脸,还有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语。他不能让柳阿姨这么一个高贵的人收到任何人格侮辱。
可是那些话,文轩作为一个晚辈,怎么可以启齿向柳阿姨说?
柳晓依又在前面催促文轩了。
文轩硬着头皮跟上去,眼看着拐过一道弯,就能看到树丛后边的校办工厂了。文轩感到呼吸都急促起来,脚步像灌了铅一样沉。
“你到底磨蹭什么啊?”柳晓依终于发火了,“我穿着高跟鞋都比你走得快!”
文轩抬头看去,柳晓依站在那儿,与周围的环境是那么不协调。她应该出现在舞台上,或者是哪个片场,而不是真实地来体验这些令人窒息的实战场景。
“不行,我必须阻止她!”文轩想,“否则我会后悔的!”
文轩快步走过去,说,阿姨,我还是那句话。厂里的具体事情就由我来处理,您可以是我的幕后指挥,但是绝不能亲自出面。
柳晓依说,你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我是来干涉你什么事情吗?或者,你以为我是因为给你投资而不放心你的能力吗?
文轩说,我绝对不开玩笑,以后您就会明白的,反正您不能去,以后也请您不要出现在厂里。
柳晓依的电话响了,她神情不悦地接起电话。是贾厂长打来的电话。
“喂,我是贾国富啊,我说,柳女士,你什么时候来啊?”贾厂长在电话里柔声柔气地说,听上去很做作。
柳晓依听了一会电话,“不去了!”她只说了一句话,就挂断电话。
然后,她冲着文轩说,“这样你满意了吧?”
文轩看向柳晓依,想继续解释,柳晓依根本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了,我觉得你们真是莫名其妙!”
柳晓依转身走了,文轩愣愣地看着她踩着高跟鞋走,但是明显感觉到她的步态没有来时那么轻盈有章法,有几次文轩几乎觉得她又高又细的鞋跟在水泥地上磕磕绊绊,歪歪扭扭地,好像马上就会崴脚了。
在柳晓依和文轩出门去的时候,文轩妈可就忙开了。她把地拖了一遍,桌椅抹了一遍,然后到柳晓依房间里找出她随手放在凳子上、床边的衣服,拿到卫生间里又搓又洗。
文轩妈边干边想,不能光给肖菲妈干活,肖菲爸一个男人,其实更需要人帮忙。
她看看屋里已经整理得很整洁了,就下楼往肖雄飞那幢楼走去。昨晚,他们一起赏月回家,她看到肖菲父女俩往那幢楼走的。
虽然文轩并没有和她细讲肖菲的爸爸和妈妈为什么不在一起,但是她大致能猜出来,这两个人的性格实在相差太大。
俗话说,夫妻就像秤和砣,按理说秤不离砣,砣不离秤。但是那也要相配的秤砣,拿秤中药的秤,配秤粮食的砣,那是一码事吗?
要说最登对的秤砣啊,要属文轩爸和文轩妈了。他们俩夫妻几十年,从来就没有红过脸。文轩爸说的话都是对的,文轩妈从来都是这么佩服文轩爸的。可惜,文轩爸的命不长,害得她现在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文轩妈想,都是命啊,半点不由人。
文轩妈走在楼梯上,看到有一个老太太领着小孙子下楼梯,就问,大姐啊,我想问肖菲她爸爸住在哪一个房间啊?
老太太说,你说的是肖师傅吧,再往上走两层楼,左边那套,就是他家。
文轩妈连声说,谢谢。
那个小孙子说,肖爷爷还要请我吃麦当劳呢。老太太说,你现在走楼梯不跑,还搀着奶奶走,奶奶给你买麦当劳。小孙子说,我不要你买,我要肖爷爷买。老太太说,为什么呀?小孙子说,肖爷爷买的好吃。奶奶说,你又瞎说了,都是一样的东西。小孙子说,每次路过肖爷爷家的时候,他家里做的菜好香啊,奶奶你做的菜真难吃,因为你买的菜不香。
文轩妈听着那一老一小一边下楼梯,还一边念叨,忍不住听笑了。
肖雄飞对文轩妈的到来感到很惊讶,当她听说她是来帮他干家务活的时候,又感到很感动。
这些年,虽然每到一个单位,或者遇上不同的邻居,一路上总也碰上不少好心人。但是,肖雄飞的性格就是受人恩惠,当知报恩。然后,他尽量不去麻烦别人。生活把肖雄飞锤炼得能文能武,按照老冯的说法,肖雄飞除了不会生孩子,什么都会干了。
只有肖雄飞自己知道,那都是生活逼出来的呀,带着一个年幼的女儿,衣服脏了要洗,裤子破了要补,孩子饿了要做饭,孩子困了要哄睡觉。
尽管这样,肖雄飞听到文轩妈这样真诚的话语后,还是非常感动。
文轩妈说,肖菲爸,你不容易啊,我平时也不能帮你干什么,现在我在这儿一天,我就帮你收拾一天。你也好好休息休息,该享享福了。
肖雄飞说,文轩妈,我这儿没有那么多活,你难得来一趟北宁,肖菲和文轩也没带你出去玩玩,还让你来给我干活,那实在不好意思啊。其实,我什么活都自己干,习惯了。
文轩妈又说,你是我的亲家公啊,我帮你做点什么都是应该的。我先扫地还是刷碗?你就指派我,我不会的,你就教我一下。我没文化,但是干起活来,村里的女人没几个比得上我。
文轩妈说完就撸起袖子,好像要大干一场似的。她走到厨房去,肖雄飞跟到厨房说,这些菜我来洗我来切,你等会儿就坐在沙发上看看电视,喝喝茶,对了,这茶叶还是文轩特意去给我买的,北宁最好的茶,你也品尝品尝。
文轩妈又走到客厅来,说,我是先整理你的房间,还是整理肖菲的房?有什么要洗的衣服裤子,或者被单床罩,都拿出来!对了,你们城里人洗衣服用不用板刷,还有搓衣板的?
肖雄飞说,厚的衣服都用洗衣机。轻便的衣服我喜欢用手搓。袜子啊什么的,我也喜欢用搓衣板搓。肖菲的袜子还好,我这个汗脚的袜子啊,用手是搓不干净的。
文轩妈说,那你用搓衣板啊!
肖雄飞说,对啊,我找了好多个超市,才找到这么一块搓衣板呢。
文轩妈说,你早说啊,我从老家给你带一块来。
肖雄飞说,那样太麻烦啦,从老家到北宁还要坐火车呢。
肖雄飞又一个劲地让文轩妈坐到沙发上,给她泡好茶,还拿出糕饼点心给文轩妈吃。
文轩妈原来以为肖菲爸不好接触,没想到他这个人一讲起话来那么实在,那么接地气。
文轩妈反倒觉得和肖菲妈中间似乎隔着距离。肖菲妈人倒挺好的,就是她长得太好看,生活又太讲究,让文轩妈处处觉得有点拘束。
有人敲门,肖雄飞去开门,还没看清楚人的模样,那人就冲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