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八点,第四医院的门诊科里,病人们已经取号,坐在走廊上的椅子上,等着医生叫号看病。
“不好了,不好了!”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喊声。所有人都转着脖子寻找那个声音。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有人疑惑地问。
走廊上正走着路的病人慌忙躲闪到一边,坐在椅子上等待的病人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有几个医生奔跑过来,朝着走廊尽头跑去。
他们冲进主任办公室。门诊部的主任李燕子嘴唇乌紫,眼睛紧闭,坐在椅子上,没有气息。
“抢救啊,快给李主任抢救!”有人喊道。
几个医生涌过来,嘴里在呼唤:“李主任,主任!”
一个医生马上查看瞳孔,已经散大了,用听诊器听了一会儿,没有心跳!
“是心脏骤停,过了4分钟黄金抢救的时间了。”
那个医生痛心地摇头。
桌上整齐地堆放着医学书籍,一本摊开的工作笔记上,才写了一行字,是关于当日的工作计划的。
茶杯里还氤氲着茶叶的余香,才喝了一点茶水的杯子里,冒着热气。
几个医生默默地站在他们的主任面前,悲痛不已。
别的科室刚刚开始忙碌,艾滋病科里,朱槿在和张雯说着今天的工作安排。
“两位护士长,我可以去巡查病房了。”吕乔凑过来说。
“吕乔,你就在这儿核实病患信息吧,不要太累了。”朱槿说。
“我觉得我已经没事了,别人都忙成那样,就让我恢复以前的工作吧。”吕乔坚持说。
朱槿问张雯,吕乔的血液化验单拿来了吗,张雯说hIV病毒阴性,看来问题不大。再说经过抗病毒治疗,更加保险了。
“等第三次检测结果,这样才算彻底安全。”朱槿说。
“护士长,你就放心大胆给我派活吧。我又死不了!”吕乔说。
“呸呸呸,一大早就说不吉利的话!”张雯朝吕乔瞪了一眼。吕乔吐了吐舌头,说下次不乱说话了。
这时候,陆阿姨走过来拖地。她拎起水桶要去换水,手柄突然断了,满桶水哗啦一下倒在护士站旁边的地上,正好洒在吕乔、张雯的脚边。
她们两个人嘴里咿呀叫了起来,立刻跳着脚走开,陆阿姨则手忙脚乱地用拖把拖,用抹布抹,然后把拖把抹布上的水绞干。
张雯说,陆阿姨今天怎么一早就出差错,陆阿姨说不是我出差错,是这个水桶不知为什么突然坏了。吕乔说,事儿赶事儿,今天一定要小心点,可别发生不好的事情。
朱槿说,不要太迷信,这些都是不好的心理暗示。话说完,她自己的眼皮突然跳了起来,然后,心脏莫名咚咚地跳得很快。
病区里传来一阵说话声,朱槿抬头看去,门诊部的一个护士和科室的护士站在病房前说着什么,然后她们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慌张的神情。
病房里走出了一个病人,大声地询问:
“你们说什么?不会的,你们搞错了!她还年轻啊,不可能!”
朱槿刚要过去,办公室的电话响了。吕乔说,护士长,你去接电话,我过去看一下。
门诊部的护士急匆匆地走了,吕乔过了一会儿也回来了。她一回到护士站,什么话都不说,就趴在前台哭了起来。张雯问她,她只是一个劲地哭。
朱槿刚才接了一个电话,出办公室的时候,整个人也是神情恍惚的。
张雯急了,问,出什么事了,都不告诉我,第四医院难道天塌下来了吗?
朱槿一脸悲凄说,和天塌下来一样。
李燕子现在静静地躺在推床上,她的身上被医生盖上了洁白的单子。
一个医生慢慢推着,两边两个护士扶着推床。
门诊部的走廊上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推床轻轻地走过,门诊的病人默不作声地站在两边,眼睛一直盯着推床。
“李主任好!”
“李主任,谢谢你!”
终于有人忍不住和躺在推床上的李燕子说,仿佛平常的时候,他们看见李主任正沿着走廊走过来,和病人们笑着打招呼。
门诊部的李燕子主任,除了外出参加医疗交流活动和教学活动,其他时间,只要在医院上班,她不愿待在办公室。
她喜欢到门诊部各处去转转,所以不少病人都认识这位“燕子”主任。
那是一个寻常的一天。
“李主任,能不能帮我一个忙?”病人老徐突然拦住李燕子。
“您说,我能帮您什么?”李燕子关切地问。
“我今天就来门诊取点药,不要住院。我上次已经住过了。”老徐说,“可是医生非要我住,帮我和医生说说吧。”
“哪个诊室看的?”
“5号诊室,王大夫那儿。”
“好,我去问问。”
李燕子走到5号诊室,小王大夫看见主任进来,要站起来。
“主任。”
“小王,这位病人只想开药,能不能不住院?“
“这可不行,他严重贫血,必须马上住院。”小王大夫说。
老徐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进来了,他说,“住不住院,我自己决定好了,你做医生的强迫我干什么?”
小王医生说:“不行,你就是让李主任来说,也不行。必须住院。”
老徐一听,调转头就出了诊室。
李燕子赶紧追上老徐,问:“我们这儿的医生都是对病人负责的,你不愿住院,是不是有难处?说出来,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
老徐看看走廊上来回走动的病人,欲言又止。
李燕子就把他拉到角落再问。
“我没有那么多钱。”老徐终于说了实话。
李燕子其实已经猜到了。病人哪有主动拒绝治疗的,肯定是因为有各种困难,迫不得已放弃住院。
李燕子当机立断地决定,让老徐先住院。她帮他去住院部沟通,看看费用是不是可以缓缴一部分。
“能不能先交住院费,治疗费缓缓再交?”李燕子和收费处的工作人员商量。
“不行,李主任,不是我不给您面子,我也不能破坏医院的规定。除非特殊情况,比如抢救急危重症患者,可以先治疗后交费,他不是还不到抢救程度吗?这样的住院病人都要求先交费,后收治。”
“我来给他做担保好不好?”
“病人那么多,李主任您担保得过来吗?”
其实,收费窗口的人无需多言,李燕子怎么会不知道呢。医院虽然说是事业单位,但是国家投入有限,如果病人拖欠费用,将给医院的运营造成很大的困难。
老徐看见李主任出面说话都不灵,就连连摆手,说,不用麻烦了,大不了不看了,反正也是烂命一条。
李燕子不放老徐走,她问:“你到底有多少钱?”
“500多块。”老徐说。他接着说,不过,他病情一好转就可以去打工。一天能挣100块,到时候就有钱了。
李燕子二话不说,就把老徐领到了艾滋病科。
“朱槿,我把人交给你了。”李燕子几乎用命令的口吻对朱槿说。
“好大的口气,你是主任,可是你又不是我艾滋病科的主任。”朱槿故意为难她说。
李燕子还是毫不客气地说:“马上安排老徐住院!”
“唉,是你求我办事啊!”朱槿说,“你就这个态度!”
李燕子已经急急忙忙走了,她连头也不回地说:“我请你吃饭!地方随便你挑!”
朱槿让张雯马上安排老徐住下。医院的人都知道,朱槿和李燕子虽然不同年龄,却是一对好闺蜜。两个人曾经一块去过北方某城市,接受艾滋病治疗的培训。
当时,朱槿是瞒着家里人的,连夏东河那儿都没有透露一点口风。她的保密工作做得那么好,李燕子功不可没。
她们两个人都是南方人,到北方去,首先第一个就是气候不适应。
北方的气候干燥,一开始朱槿总是感到口渴,可是不管喝多少杯水,还是觉得渴。李燕子就买来水果给朱槿吃。
紧接着,朱槿浑身上下痒得不行,在上课的时候,恨不得脱下衣服东挠西挠,她只能硬忍住。一到休息的时候,朱槿就迫不及待地冲进浴室去洗澡。有了水的滋润,身上的痒果然缓解了不少。可是这样的感觉也持续不了多久,身上又开始痒起来,尤其是膝盖以下的小腿部分,都被朱槿挠出了很多道道。
还是李燕子,去商场买来了润肤霜让朱槿涂抹在皮肤发痒的地方。在背上涂抹不到的地方,李燕子还亲自为她涂抹。朱槿很感动,又感到很不好意思。李燕子说,她比朱槿大几岁,又是一个地方来的,她应该照顾朱槿。
朱槿把李燕子当成了最好的朋友。她对李燕子说,她来培训艾滋病防治的事情是瞒着家里人的。李燕子有点诧异,问为什么。朱槿说如果说实话,首先爱人夏东河就不会同意,她更不敢和自己的父母以及公婆说。
有一次,夏东河打电话来,朱槿那时忙着学穿刺,她一不小心差点就说漏了嘴。夏东河是个心细的人,过后连追了两个电话询问她现在培训什么内容。
朱槿就让李燕子接电话,李燕子毕竟比她大,社会阅历丰富,待人接物经验老道。她在电话里给夏东河讲了一通医学术语,把夏东河说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