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好的,我会把你妈妈送回去的,放心!”朱槿放下电话。
陆阿姨焦急地在办公室里打转。
“我不回去,朱护士长,不要让我回去。”陆阿姨很不情愿地说。
“不行,这回您必须回去!”朱槿坚决地说。
陆阿姨失望地朝朱槿看了一眼,说:“当初是谁把我叫来的?你都忘记了吗?”
“我不会忘记,在我筹备科室团队的时候,我到处找人,各个医院做过保洁的我都挨个去问了,所有人一听要来我们科室都摇头拒绝了。我还曾经在城里跑遍了各个劳务市场,可是没有一个人肯跟着我干。”朱槿深情地看着陆阿姨,说:“是您,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了我。我对您充满了感激。”
“现在我已经做惯了,你又不要我做了?”陆阿姨说。
“不,艾滋病科的病人需要您,我也需要您的支持,可是我不能让您和家人的关系变得像现在这样。”
“我那个老头子就是耳朵根子软,听风就是雨。”陆阿姨说,“我和他解释不通,只有逃开这个办法。”
“我陪您回去,打消他们的顾虑,让他们相信我。医院一直在完善职工的保障机制,一定要保护所有医护人员,包括您,不会有职业暴露的危险。”
“好吧,我听你的。可是,你真的能说服我家里人吗?”陆阿姨犹豫地说。
“沟通总比逃避要好。我相信真心换真心吧。”
肖菲和田田站在一边,听着她们的对话。
肖菲听到这里,打断朱槿的话:“护士长,我能去吗?我也想去。”
“肖菲,你又不是科室的领导,你去干嘛?”田田问。
“我在网络上查看自己的病时,看了很多纪录片和科教片,我觉得干讲道理不如放影片给他们看,这样更形象,更容易理解。”肖菲说。
朱槿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冲着肖菲点点头。
“不过,我现在拿什么放给他们看呢?我的电脑还在家里呢。”肖菲又犯了愁。
“这样吧,可以让红丝带志愿者帮个忙。”
朱槿的话让肖菲一下子就放轻松了,她得意地朝田田笑笑。
“太好了,我也去,护士长,行吗?”田田也按捺不住了。
“你去干嘛?”肖菲趁机反戈一击。
“我什么都不会,那我也要去!”田田说。
“你去唱歌,也许他们一高兴,就又同意陆阿姨回来了呢?”朱槿开玩笑说。
“对,唱歌,这不也和影片一样的道理,是寓...教什么的吗?”田田看向肖菲。
“寓教于乐!”肖菲说。
“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田田洋洋得意地说。
陆阿姨一看两个姑娘俏皮的样子,脸上的愁容舒展开了。
她说:“护士长,这倒是个好主意。就当我请你们几个去我家玩玩吧。我们村子里有溪水,有茶山,一到周末也有不少城里人去玩呢。吃菜也方便,想吃什么就自己到屋后菜地里去现拔好了。我家还有几棵果树,你们去了,我摘果子给你们吃。”
朱槿刚想说话,田田已经高八度开始叫唤了:“太好了,新鲜的蔬菜和水果,有钱都买不到啊!”
“你是去吃的还是去科普宣传的?”肖菲问。
田田愣住了,想了一下说:“一手抓科普,一手抓胃口,一个是精神文明建设,一个是物质文明建设,两手都要抓嘛。”
“你瞧你,说得都是什么呀!”肖菲连连摇头。
朱槿说:“那好,我们分头准备。我把工作分配好,让张雯盯着科室里的事情。肖菲和田田去红丝带志愿者办公室准备资料。”
“我上哪去找红丝带志愿者?”肖菲问。
“我带你们去!”陆阿姨说。
陆阿姨的家离开医院只有十里地,名叫刘家坞。那是个只有三十几户人家的村庄,村民大都姓刘。
村庄处在两座山脉的凹陷处,所以称“坞”。刘家坞山清水秀,宁静祥和,村民原来就靠种田为生。
刘家坞的地理位置以及气候条件,非常有利于茶树的生长。
有些村民在附近的山上种上了很多茶树,慢慢地形成了一条产业链。现在种田的农户反而少了,村民的主要经济来源是靠卖茶叶。
刘家坞还得到了政策帮扶。市文旅局在考察旅行开发的时候,发现了刘家坞是北宁风景名胜的一颗“遗珠”,于是决定把村庄开发成风景点。经过几年的开发,通往村庄的水泥路修好了。
刘家坞离开城里不远,村里的年轻人喜欢热闹,平时还是愿意去城里打工。只是到了采茶的季节,才回家帮忙做几天工。
留在村里的大多是老年人和孩子。这里的风景虽然有世外桃源的感觉,但是封建保守的思想还是根深蒂固。
像陆阿姨这样的人,在刘家坞属于特别的。和她相仿的农村妇女一般都守着几亩茶山,种田种菜,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
陆阿姨的男人老刘头一开始并没有反对陆阿姨出去做工。毕竟老伴出去挣钱,家里的经济条件就变得宽裕多了。
儿子前几年跟着人跑长途货车,多少也攒了一点钱。可是为了娶媳妇,送彩礼,盖房子,积蓄就花去了一大半。然后小孙子出生了,家里添丁进口,开销自然又大了。
老刘头就一心扑在茶园上,精心侍弄的茶树就是他家的聚宝盆。
本来日子过得还算舒心,可是去年儿子刘大伟因为疲劳驾驶,在跑长途的时候出了一场车祸,不仅把家里的钱陪了个底掉,还被吊销了驾照,丢了饭碗。
刘大伟失业,在家里待着。有一次到集市上闲逛的时候,碰到村里的一个绰号叫“包打听”的村民。
“包打听”整天闲着无事,听风就是雨,到处传播闲言碎语的主儿。他问大伟怎么闲着,大伟说饭碗丢了,暂时又找不到工作。
“包打听”问,老不见你妈,干什么去了。大伟说出去做工挣钱呗。“包打听”问在哪里做工,大伟说在第四医院做保洁。
“包打听”一听大惊失色,他说赶快叫你妈别做了,那个医院都是艾滋病。谁去干了谁就危险了,搞不好把你们全家都传染上了。
刘大伟回家就把“包打听”的话一五一十地对家人说了。大伟老婆一听,当场就闹脾气,收拾了衣服,带上孩子就要回娘家。大伟怎么劝也劝不住,一赌气就说,你不愿待就滚回娘家去。
大伟一开始以为老婆只是在气头上,回娘家住几天就回心转意了。过了几天,他见老婆还是不回来,心里就开始急了。家里没有个女人就不算是个家,老刘头又一天见不到小孙子就气闷。
老刘头让大伟去接儿媳和孙子,大伟去了两趟,都被老婆的娘家人挡在了门外,连老婆和儿子的面都没见着。
正在爷俩愁眉苦脸的时候,大伟老婆一个人回来了。老刘头问小孙子怎么不回家来。大伟老婆说以后都不准小孙子回到刘家坞了,她娘家人怕他奶奶有病传给孩子。她回来就是收拾一下上次没有带走的东西,还要走的。
大伟这回真着急了,问老婆,你这是干什么,是想和我离婚吗?老婆斩钉截铁地回答他,是的,就是要离婚。
老刘头发愁了,拉下老脸问儿媳,还有没有商量,只要能做到的一定去做。
大伟老婆说,只要婆婆还在那个医院做工,迟早有危险。她可不愿意成天提心吊胆过日子。
老刘头一咬牙一跺脚说,这就去把老太婆叫回来,绑也给她绑回来。于是就发生了父子俩去医院闹的事情。当时,陆阿姨怕老伴和儿子闹得不像话,勉强答应跟着他们回家。
可是一回家,发现儿媳妇把她的被褥抱到了猪圈旁边的小平房里去了。那是陆阿姨堆放农具的地方,现在还放着锄头、铁锹等农具,还有一架木头的谷风车横在中间。
陆阿姨问儿媳,这房子四面漏风,能住人吗?
怎么不能住?以前没有盖新房子你们都住在哪里?你们都是享了我的福。为了孙子,你做奶奶的就委屈一下。
陆阿姨心里像明镜一样的,她知道儿媳平时就因为她不帮着带孩子而心生怨恨,这次是趁机为难婆婆。她内心恼火,但是不好发作。吃过饭后,她借口上茶山去看看就又逃回了医院。
要不是朱槿和她交心,要帮她做老伴和儿子的思想工作,她是无论如何不愿回家了。
大伟害怕老婆又要跑回娘家,就要他爸出去把妈找回来。老刘头说她又逃不到其他地方去,估计就是回医院了,她还真把那个地方当家了。
大伟就把电话打到医院找,电话是艾滋病科的朱护士长接的。护士长的态度很好,说亲自把他妈妈送回来。
大伟对他爸说,城里有人要买茶叶,他可能去和人家谈个生意。他就叫他爸在家等,反正那个朱护士长一定要说话算话。如果不把人送回来,再去医院找他们。
其实,朱槿对陆阿姨的事情做了细心的安排。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先说说朱槿这头的情况。
朱槿心想,也不能贸然把陆阿姨送回去。万一家里人真的打起来,她是要坚决站在陆阿姨这一边的。
她想,先和他们沟通和调解,实在不行,再帮陆阿姨用法律武器维护自己。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能允许这种限制人权的事情发生吗?
朱槿照着陆阿姨登记的家庭电话打过去,要找陆阿姨的老伴听电话。接电话的正好是老刘头。
朱槿说,她会亲自把陆阿姨送回家,不过有个条件是他绝对不能打人。
老刘头说,这个死老太婆,我什么时候打她了?两夫妻吵架那不是常有的事情?在气头上,说几句狠话也是难免的。
朱槿问,那你有没有说过,要打死陆阿姨?
老刘头说,说了。
朱槿气愤地问,你不知道打人是犯法的?她是你老伴,你能下这毒手?
老刘头说,哎呀你这个同志,你冤枉人啊。我是那么说,不等于我要那么做。
朱槿说,这样说也不行,这是威胁人的生命安全,也是犯法的。
老刘头说,好好,怪不得我家老太婆喜欢待在医院里,你倒真的关心她。不过你也不要听我那老太婆瞎讲,我有时候喉咙很响,也装出很凶的样子,那是吓唬吓唬她的。现在你把老太婆带回来,我保证不动她一根手指头。
再说另外几个人的情况。陆阿姨带着肖菲找到红丝带志愿者,肖菲找了关于艾滋病的科教片,志愿者在电脑上下载好了。
这样,送陆阿姨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
第二天一早,朱槿安排司机王师傅开医院的中巴车。
一行人上了车,汽车往刘家坞开。
肖菲坐在靠窗座位上,窗外青山连绵,景色令人心旷神怡。这些天的烦闷一下子减轻了许多。
田田忍不住唱起歌来,朱槿、陆阿姨、还有那个红丝带志愿者为她击掌打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