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快要忘记自己为何而做这些事了。

一开始，他所渴望的不过是让笙梓枫继续活着罢了，但在历经无数次的绝望之后，他内心的贪欲反而愈发膨胀。

不知为何，他总是在这令人绝望的世界之中奢求更多，有时他停下脚步好好想想，却发现这些奢望对他而言反倒是一种慰藉。

倘若要说这个幻境让星衍感到满意的地方，那便是星衍真的实现了许多人的心愿，即便星衍将众人的期许都压在自己肩头，他也没有说什么，反而觉得这才是正确的。

如此这般的星衍，才是他心目中最为理想化的自我。

那个能够满足自身愿望，亦能回应更多人期待的星衍，才是真实的星衍吧？

而如今的他，或许才是那个虚假的星衍。

真正的星衍绝不会像他这般，他永远都会以自信满满的姿态去完成他想要做成的每一件事。

可此时此刻，他却感到身心俱疲。

当他发现这一切是幻境时，当他发现一切可能都要从头开始时，他感到了沉重地疲惫。

他不敢去想，失去了自己的现实世界，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为了保护他们，星衍什么都没有说，是他高估了自己，他以为自己都被帮助了那么多，最后一步也一定会做好的。

他忽然好害怕。

他坐在树枝上，眼泪一点一点滑落。

“阿衍？”

身边的笙梓枫还在喊着自己的名字。

“阿笙，我的笙梓枫，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因为我的自作主张，我把你私自带来了我的世界里……”

“可……”

“听我说好吗？”星衍不想听笙梓枫说话，这个幻境由自己的内心变化而成。

他怕笙梓枫说出来的话，只是星衍自己安慰自己的话。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些，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爱你，见到你的那瞬间，我就被你吸引住。你总是那么让我着迷。”

“我很孤独，孤独的心里有一个渴望成为父亲那样伟大的人的愿望。可是我做不到，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出身好的人而已。可是你也是这样，你甚至连出身都那么悲惨。但是你依然可以那样，在你死去的那一天茶楼的生意转亏为盈。”

“我把你带到这个世界里，你也是这样，偷偷帮我收拾烂摊子，甚至还会帮路过的陌生人。”

“就连那次大战，你都要拼上命去拯救我们的世界。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但是在那之前我想了很多，那时我只是个外表坚强内心脆弱的人而已，我制定了许多计划，借助九幽的力量不断前往各个未来。我无法为你做什么，所以我想为你找到一个好一点的未来。”

“一步一步，所有的计划都在按照我的预想走着，我甚至觉得不可思议，我这样普通的人，难道真的可以和这个世界的法则争夺你的生命吗？”

“我见过了‘淡漠’的九幽，‘诡异’的潇湘，‘执着’的悦瞳，他们都是货真价实的怪人，可他们总说我也是其中一员，只是我不愿意承认。他们说我是‘虚幻’。什么都是假的，却非要拿到的我，在拿到后又会犹豫，最后看着一切重新变回原样。”

笙梓枫的面容在他眼前模糊起来，星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眼泪才看不真切。

“其实，作为天帝之子，拯救这个世界是我必须的责任。哪怕你不会来到我的身边，我也会去这样做，只是死的时候我该多么后悔没能真正见你一面。你为我带来的坚定，导致了这个还算好的结局，但是……”

但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九幽、潇湘、悦瞳还有你们所有人，对不起，我失败了。”星衍笑了起来，他好像释怀一样大笑着。

星衍不记得自己会这样笑着，他只见过某个时空中自己笑得那么开心，而且也仅仅只有那个世界。

那个时空里，星衍和笙梓枫在幽冥之水涨潮前，两人殉情了。

他们逃避了这个世界的灾难，也逃避了自己身上的责任。

后来他们奇迹般地转世重生为人类，而且还再次相遇了。

那时一个天气很好的日子里，笙梓枫从家里带了风筝出来，因为之前星衍说他也想在学堂门前的院子里放风筝。

那天的风很好，风筝飞得很高。

夫子见如此美好的一幕，他便提前下了课，学子们一哄而散，纷纷都来到院子里追着纸鸢。

“阿笙，风筝飞得好高！”那天星衍追着风筝，还不忘回头喊他。

“小心点，不要和其他同窗撞在一起！”

“好！”

星衍笑着，他跟着风筝跑了好远好远。

如此美好的一种可能性，但星衍还是没有选择，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星衍回去后连着几个月都在做噩梦。

那时星衍坐在院子的墙上，他看着“自己”那么开心的样子，和志同道合的同窗们跑来跑去，笙梓枫则和另外几个人放着风筝。

他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那个未来，当真正的绝望来临时，哪怕如此短暂的未来，也会让自己心甘情愿死去。

可是在奔跑的星衍发现了风筝断了线，他偏离了原本的路，钻进树林里找到了断线的风筝，当他想跑回去问这是谁的风筝时，眼前的所有都让星衍感到绝望。

绿色的草地被染成了红色，就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笙梓枫。

那群人扯住笙梓枫的衣领，笙梓枫刚刚还在挣扎，看到星衍的那一瞬间好像终于安心了一样。

刀刃划过，星衍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自己的脸上，是杀死笙梓枫时飞溅出来的血吗？

星衍摸了一下，但那是透明的。

下雨了。

血液被雨水冲刷，流到了星衍的脚下。

那群人对星衍置若罔闻，好像星衍在他们眼中不存在一样。

“为什么杀了他们？”星衍怒吼着冲上前，无论他怎么捶打着那些人，对方都没有一点反应。

“太子殿下，您玩够了吗？”那些人只是那样叫他太子殿下，却不把他当成星衍。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才不是什么太子！你们为什么要杀了他们！他们只是和我年纪一样的少年！还有夫子，为什么要杀了他？他那么好，还会给我们带他夫人做的点心，为什么要杀了他们？”星衍一遍一遍问着，他的脑海里一一划过他们的样子，当到笙梓枫时，星衍愣了愣。

笙梓枫，死了吗？

不，才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