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是横肉的脸带着没藏好的贪婪,目光跟着林尚琴身旁的青衣家婢。
那家婢仪态恭顺,很是有礼。徐灯看了一眼,不知怎的,莫名觉得那仪态与她略为不契。
裳儿垂首向前,一手提壶,一手护住壶肚,酒泠泠入杯。
徐灯正想着如何借口不饮,眸底闪着思虑,那家婢忽然手上一抖,酒撒到了徐灯身上。
林尚琴一拍桌子,大声斥骂,“你这丫头怎回事,手莫是不想要了!”说着上手要扇人。
裳儿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看上去仿佛任骂任打。徐灯挡道,“无事,衣带沾酒,亦是喜庆。”
说罢对裳儿颔首缓眉。
只一瞬。
裳儿一副小婢忧罚的模样,小心把头抬起,在对上徐灯双眸的时候呆了一下,动了动喉咙 ,又害羞似的匆忙低下脑袋。
徐灯自用饭开始就没讲话,没想到这倒让他开了口。听着许灯那句“喜庆”,林尚秦忙笑着应是。
这婢子是她爹前几日才买回来的,正好她贴身的婢子被她打死了,见这人长得顺眼,便拿来用,却不想手脚这般不灵光。
事情暂被按下,林尚琴趁着徐灯方才愿意讲话,又凑近他。
“小郎中医术高明,可有何擅长治疗之处?”只等他讲出一处便顺让他看看是否康健。
徐灯道,“略懂治眼之理。听闻贵镇近日闹眼疾,可否请林姑娘说说详情?”
“阿灯有所不知。”林尚秦果然打开了话匣子,“这几日不知怎的,接二连三的就有人眼瞎。嗬!那模样,听闻眼珠子被挖了似的,瞎了之后又开始犯疯病,道什么大鸟妖怪,疯几日就死了。已经十几户人家了,真是晦气。”
徐灯皱眉,本想转个话题罢了,没想这眼疾如此古怪,他跟许延对视,看到许延眼里同样的忧心,问林尚琴,“可还有什么症状?”
“尚琴不知晓了。嗨,许是那些个卑人恼了天公罢。”
仍是不安,徐灯只同林尚琴敷衍了几句,酒宴上被占了几次便宜也不在意。
二日,徐灯想着出去看看镇民情况,本来林顺怕他们跑了,不让出去。所幸,林尚琴怕坏了感情,就允他出府,林顺疼这唯一的女儿,便松口了,但要家丁跟着,且要他们戌时前回来。
林尚琴本也想同去,但想到那血呼啦差的晦气模样就作了罢,只叫身边的婢子跟着。
好巧不巧,是昨天那个手抖的姑娘。
恰逢春分,万物复苏,耕田里的杂草长得茂盛。花红柳绿,燕舞莺啼,刘八牛家的蜘蛛也结了不少网。
徐灯加快了步子,一刻钟就到了刘八牛家。
土砖残瓦,破门烂窗。
甫一进门就闻到一股霉味,他看向一旁呆滞的女人,“大娘?”
女人身上新旧伤多得骇人,又脏又乱的头发下一双无神的眼睛动了动,看向徐灯。
“大娘,我是个郎中,可否方便看看刘郎状况?”见女人防备,徐灯又道,“行走江湖,不收银子的。”
女人仍是不肯走,甚至挡在刘八牛床前,啊啊呜呜的叫。
随行的家丁不耐烦了,打算把那女人拉开。刚一碰到,女人就发了疯似的挣扎,手脚并用推那家丁。
家丁怒目圆睁想把她踹开,被徐灯呵斥住。
“大娘,我们没有恶意,刘郎这眼疾严重,似有感染,若不处理,可伤及性命…”徐灯言辞恳切,话没讲完,女人就扑过来要抓徐灯。
千钧一发,身后一直不言的许延把他拉开。
许延面无表情,“灯儿,先走,看下一家。”
不远处就是李三柱的屋子,进门便看见院子的丝瓜藤,郁郁葱葱。
三个孩童在院里嬉闹,见客人进来就朝门口丢石子。院里洗衣的妇人拍了拍桶,呵了声“大巍!”
李大巍扮了个鬼脸,嬉笑跑开,另两个孩童见大哥跑了,也跟上去。
妇人警惕地问道:“几位客人是?”
“在下徐灯,是一郎中,听闻李郎患眼疾,可否让在下看上一看?”
妇人大喜过望,连忙请人进门,嘴上絮絮叨叨地说着丈夫状况,“夫君是五日前伤的眼睛,这眼疾着实来得突然。白日夫君同友人外出游玩,还同我说戌时归家,唤我做好饭食。可夫君夜未归宿,我虽存疑,但想着许是夫君有事,并未担忧。二日午时仍未见夫君归家,我心惶惶,外出寻夫君,便在那西巷口见着夫君双目流血,命若悬丝…”那妇人说着,便不住流起泪来。
徐灯看了李三柱情况,把了脉,同许延对视一眼。
仍是来得晚了。
可以看出,李三柱眼部溃烂,身上的伤痕诡异,能活到现在,应该是有些草药护理着。
“当日可有请郎中看过?”许延问道。
徐灯在旁学着,他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看师父可有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