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意识到我不能失去她,我很想为她赎身,但是我做不到。所以我问她,愿不愿意偷偷跟我走。她的呼吸突然停了一下,也许是被我的话吓到了。我想,我贸然对她说这种话确实有些鲁莽,我正要解释,她却已抹干了脸上的泪,问我要带她去哪儿。我当时也不知道我能带她去哪里,我只是告诉她,一旦我找到了能安置她的地方,我会想办法送信给她。她听了很高兴,说她会等我。
我出了平康坊,便托人四处打听,终于在少陵附近租到一座宅院。因为上一任租客要住到三月初七才会搬离那里,所以我写信告诉秋桑,三月初八一早,我会在安化门外等她。第二天,她让莺儿来传话,说她一定会到。
可到了三月初八那天,我从日出等到日落,始终没有见到秋桑。我担心她出事,就去春风楼找她,但是昭娘死活不让我见秋桑。我去问莺儿,莺儿也支支吾吾,不肯告诉我秋桑在哪儿。我知道秋桑平日里和玉竹关系亲厚,所以我让玉竹来给我唱曲儿,借此向她打听秋桑的下落。玉竹起先不肯说,我好话说尽,她才告诉我,秋桑想通了,决定去方家,让我趁早死心。
我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玉竹说的话,我求她帮帮我,让我再见秋桑一面。没想到,玉竹突然生气了,她问我怎么还不明白,秋桑是不会愿意跟着我受苦的。她还说,我只是一个没权没势的读书人,就算今年考上进士,也是前途堪忧,哪比得上家财万贯的方老爷。
我不知道玉竹为什么会说那些,但我相信秋桑不会在乎身外物。可是我还没来得及说话,玉竹竟然笑了,她嘲讽地看着我,然后她说,那些话就是秋桑让她转告给我的,除此之外,秋桑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
我不敢相信那些话会是秋桑说的,我觉得她一定有苦衷。玉竹见我还是不信,就从妆匣里取出一根木簪递给我,她说,是秋桑让她还给我的。
我看着那根木簪,百感交集,我是一刻也不想再待在那里了。至于我是怎么离开春风楼,又是怎么在已经宵禁的平康坊里徘徊,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只记得,雨水一下一下打在我的脸上,我在坊门边的地上醒过来,那时天已经亮了,可我觉得很冷。我爬起来,走回空观寺,当我坐在自己床上的时候,我觉得心里很空,不知道该干什么。之后,我开始喝酒,喝醉了就睡,睡醒了又喝,一直浑浑噩噩,直到现在。”
程俊说完这些,许久都没再开口,赵云衿便问道:“那天以后,你就不再打听秋桑的消息了吗?”
“是,从那天开始,我没有再找过秋桑。”程俊说着,突然自责起来,“我太傻了,竟然相信玉竹说的话。”
“你是哪一天送信给秋桑的?”赵云衿接着问道。
程俊想了一下,回答道:“二月二十六。”
“玉竹给你的那根木簪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赵云衿转而问道。
“那是我亲手为秋桑做的,是我们的定情信物。”程俊答道。
赵云衿又问:“你还留着那根木簪吗?能不能给我看一看?”
程俊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站起来,走到书桌边,找出一个木匣。他将木匣递给赵云衿,说:“在里面。”
赵云衿打开木匣,便看见里面躺着一根乌木簪子。她将簪子拿起来,借着日光仔细看,能看出簪子上雕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虽然那些牡丹的纹样不够精细,但赵云衿能感觉到,雕刻这些牡丹的人是用了心思的。
赵云衿将木簪放回匣子里,说:“这根簪子也许能帮我们查出真凶,我得带走它。”
程俊没有反对:“好,如果它对你有帮助,你就拿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