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儿被问住了，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竹卿只好解释道：“儿媳上次送永儿几对皮影，他喜欢看里面的人打架，想是这几日常玩就记住了。”

屋里点满了蜡烛，原本该是明亮的，周围人又在病床前跪了一圈，使烛光一层层传到宋承的床榻前时变得朦胧阴暗。

竹卿只觉宋承灰暗的面孔更加模糊青白，她从未有过送别亲人的经历，这让她感到恐惧。

于是叫人拿了烛台过来，宋承的脸上被明亮的烛光一照，添了几分血色。

屋里安静极了，偶尔传来几声几乎不可闻的哭泣，宋承艰难一指，说：“你能这么疼永儿…我就放心了，衡儿不算…娶错人，你是个没有坏心眼的…”

竹卿这才反应过来宋承在说她，她和玉衡之间曾闹得多难看，玉衡又为了娶她差点丢了命，她原本以为成亲后宋承怎么也该为难为难她，可宋承压根就没搭理她，反而一直劝玉衡做丈夫要大度…

想到这里，刚控制住的泪水不争气的涌出眼眶。

“我怕是再见不到你三妹了…自从她嫁人，就只见了她一面…”想起爱女，宋承流下一滴浊泪，“馨儿是你们三兄妹里…最懂事的，她小时候最是乖巧可爱，你大哥那么宠她…都没把她宠坏…”

宋承断断续续念叨了很久，回忆着许多以前的事，那是他内心深处最宝贵温暖的记忆，而他即将带着这些记忆，去和妻儿重逢。

冰凉的地砖很是渗人，即便有蒲团垫着也无济于事，永儿开始困倦哈欠连天，玉衡对众人道：“你们先出去，我和父亲有话要说，乔姨娘带永儿回去，他还小受不得累。”

竹卿刚起来揉了揉膝盖，又听玉衡道：“世子妃留下，其他人都出去，世子妃去那边坐着。”

润禾趁人出门的忙乱中倒了碗热水给竹卿，悄悄退下。

此时屋里，便更加安静。

竹卿坐在红木椅上，被奇怪的氛围裹挟，目不转睛注视着内室里的父子俩。

玉衡跪在宋承床边，他的衣袍出现了细密的褶皱，皱得仿佛一张上好的宣纸被人揉碎了后又喷上些纸再度熨烫妥帖，再翻来覆去揉得彻底，此时此刻他的神情亦如他的衣袍般复杂破碎。

声音却异常平静。

他道：“方才父亲只提及了母亲兄长和小妹，是忘了为您侍奉汤药近在咫尺的儿子吗？”

宋承想是精神不济并未立刻回答，玉衡又道：“儿子现在已是兵部尚书兼骁骑将军，羽林军统领一职也不曾丢，儿子想问问，在父亲心中，儿子做到这种程度是否能和大哥比一比了？”

“你提你大哥，就是为了在我…面前夸耀…让我觉得看错了人？”宋承的声音冷了下来，“你大哥只是没得早，他要是活着，一定比你强千百倍…”

“父亲！”玉衡陡然抬高了声音，从竹卿的位置看去，他如同一头困兽做着最后的挣扎。

“他已经死了，您只有我这一个儿子了，您为什么就不能承认我比他好！”玉衡双手抓住宋承的胳膊——这是永儿乞求大人给他吃糖果时常用来撒娇耍赖的动作，此时在父亲面前，他仿佛也成了孩童，希望以此来得到父亲的赞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