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宸安目光触及床上虚弱的女子时,还是下意识的一顿。
但很快便恢复如常,一如对待他人温顺:“母亲。孩儿不孝,没能尽责。”
少年走到床边,直挺挺地跪下,眼神很自然的低垂,等待母亲的责罚。
容止已经尽量将自己收拾得不那么狼狈,可看到儿子这般,瞬间失去所有光彩。
她缓缓道:“快起来,母亲哪能怪你。”
白宸安便起身来,眉眼柔和温润,“母亲可还有哪里不适?宸安接下来每日都会来看您。”
容止望着少年的容颜,从中找到了白楚和自己的影子。
但是无论是她还是白楚,都不会露出他这般温柔的神情。
很显然,孩子身上有了其他人的痕迹,但这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她忍不住再细细地将少年打量着,企图再找出一丝熟悉的感觉。
白宸安乖乖的站在原地,任由目光在身上游走。
沉默弥漫。
容止想不起来十年前的宸安是什么模样,好像一直以来都是听话乖巧的,会用亮晶晶的眼睛,带着憧憬抬头望向她。
“你……”
容止茫然的顿了顿,“这些年在沈家……可有受欺负?”
白宸安抿唇笑了:“沈家的长辈将我当沈家人照顾,师兄师姐们也很亲近,未曾受过欺负。”
神色不假。
“……”
容止又不说话了。
白宸安于是主动搭话,想到容止刚刚被救回时饱受摧残的模样,忍不住气愤道:“母亲这些年受累了,您就好好修养,师父肯定不会放任他们这些穷凶极恶之徒逍遥在外!”
却是少了一分孩子对母亲的依赖。
容止发白的嘴唇微微颤动,半晌嗯了一声。
少年想到容止这些天来一直在床上躺着,只有谢言兮陪伴,便讲起了自己在沈家的生活和旅途中的经历。
在他看来极其精彩的却没有从容止的脸上看到高兴的神色,于是停了下来。
白宸安察言观色,轻声道:“母亲可是累了?宸安便不打扰母亲休息了。”
容止看着他,站起来时身姿尤为挺拔,雍容闲雅,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轩轩如朝霞举,光而不耀。
即便没有她的教导,依然生长成为一个落落大方、不失仪态的公子。
她艰涩道:“好孩子。”
白宸安行礼后转身向外走去,容止心中仿佛空了一节,唤住他:“明天……明天还会来的吧?”
宸安面向她,莞尔道:“当然会来的。”
笑起来的时候,终于有了几分熟悉的模样。
房门被体贴的关上,室内又重新恢复寂静。孤身多年,潜伏各地,手中的剑不知道染上多少人的鲜血,如今,容止尝到了孤寂的滋味。
迟去的十年光阴又如何能够追回,容止早知孩子不会亲近自己了,但依然感觉到揪心之痛。
她原以为不去打听,不去关注就不会在意,但没想到见到死亡之前还是见到了这个孩子。
直到见到他之前,她如当初从白汀风嘴中听到“宸安”时那般兵荒马乱,也忍不住胡思乱想:宸安还会记恨她吗?宸安还愿意叫我母亲吗?
可最终还是抵不过触及少年眼底时,没能从中看到他曾经对于母亲的憧憬向往和无条件的依赖的窒息。
宸安看向她,眼神是陌生的。
宸安……一有元良昭大庆,问安长在紫宸中。
不负阿楚当时赋予孩子的期盼与祝福。
如今见到他过得很好,想毕再见你时,也不会那般愧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