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天问很快就醒来了,第一反应是试探白宸安情况如何,抬眸便与安安静静靠在床头的哥哥对视上了,对方见他醒来,朝他露出了个脆弱的微笑,道:“早啊。抱歉,幸苦你照顾我了。”
易天问张了张嘴,却又轻咳一声合上了,闷闷的回到:“无恙就好。”
收拾好后,二人待昨日那大夫复检确定身体安好后,才离开安济坊。
“我们……继续赶路?”白衣公子轻声询问。
“不行!你昨日都那样了,还需要休息。”
“可是……”
“白宸安!哥哥!我求你了!你的病怎么回事?以前……以前也经常这样吗?”易天问昨夜思来想去许久,怒气和愧疚感迟迟不得消散,说这话的时候,未加遮掩原本的情绪,语气凶狠急切,恨不得将他融入自己的骨髓,叫他不要再生病痛苦,叫他在庇佑下幸福安乐。
白宸安愣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易天问,眼神、语气都强势得令他颤抖害怕,忍不住想远离。
“你……怎么了?”
易天问被那怯怯的眼神刺到了,手足无措:“我……哥哥,我是真的很担心你……”
你若担心我就应该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
这样的想法一出,白宸安顿住了。
不知为何,一阵酸楚涌上心头,他对这种气势汹汹的情绪感到迷茫且陌生。儿时面对冷漠的父亲,或是望着母亲离去的背影时,都不曾有这般奇怪的感受。
但是他们不能再继续了。他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而自己也不会允许在得知被欺骗隐瞒后依旧面不改色的同骗子相处。
于是他退后两步表现出不想多纠缠的模样,不愿看他:“这两日费心了,谢谢你。”神情疏远淡漠,宛若陌路人。
易天问猛地哑了声,想起昨日白宸安的眼神,竟是惶恐不安,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抓他,理智勉强束缚了他。
心绪千回百转,最终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事实。
哥哥太敏慧了,即便什么都没说,依然看穿了自己的意图。
半晌。
“是,也对,我没有立场管你。”他点点头,表情有些扭曲的意味,好像装不下去那少年开朗的模样,“这些天到底是我连累了你,白公子。”
白宸安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心里隐隐作痛,他不理解。
“如此,再跟着你是我不要脸、不识时务了,白公子便好好游历,少管些闲事,莫要害的自己再难受。”
白宸安哂笑。
这倒成了他多管闲事。
他的头又隐隐作痛。
忍着突突直蹦的难受,白宸安只是不再多言。
易天问看着他的眼睛,扯了扯嘴角,掩去深深的欲望,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人群往来。
背影消散。
雨滴落下。
白宸安忘了疼痛,脑海里全是那人最后一眼。
可……那目光……
糅杂错乱,不甘情愿,离别不舍。
白宸安随意的坐在了一个铺子的屋檐下,看着雨滴慢慢变大,连成雨丝,交织共舞。街边的人都匆匆忙忙,赶回一个温暖的家中,会有暖粥相迎,妻儿相拥。
铺子的掌柜无所事事的支着脑袋打盹,下雨的天气来客太少。
莫名其妙的两句争执,虽然早有埋伏。
猜忌,隐瞒。
没什么可惊讶的。
或许不该去孟家。但是似乎也是命中注定,不得不经历这一遭。
宸安仰着头看雨。
袖子里空荡荡的,小螭前日被易天问带走后忘了还回来。
本来二人就只是彼此生命里的过客,来也是缘,去也是缘。能够陪伴这些时日,足够精彩回味。
只是这离别有些遗憾罢了。
伤心难免嘛,宸安自我安慰道,这样的情况早就料到了。
————
中京。
“哼,你说是什么意思。”
阴暗潮湿的角落里传来对话声,湿漉漉的,仿佛蛇之毒信。
“你个疯子!我按照约定做了!我已经做了!”
“可怜。”那人轻蔑的笑笑,“确实做了,做的不错。可是不该做的你也做了,也不错。”
“你、你!你居然在吴家插了眼线?!”
“天真啊,我可是很羡慕你这般好的心态。”那人仿佛多看他一眼便是施舍,拍了拍华贵的衣袍,举步离开这脏乱无比的地牢。
身后,惨叫声破笼而出。
他走出暗无天日的牢笼,外面大雨瓢泼,阴沉灰暗。
“啧,下雨天令人高兴不起来呢。”
下人见着,恭敬的呈上油纸伞道:“公子。”
那公子瞧了他一眼,莞尔道:“多谢啦。”
下人只是乖顺地低着脑袋,不敢与之对视。
公子也不恼,笑眯眯的撑伞步入雨幕,似是自言自语道:“今日就不出门喝酒了吧。”
————
白宸安到底还是郁闷了好一段时间,怏怏不乐的在金陵待了一段时日,才打起精神,继续北上。
路上少了一人,起先是不自在的,遇到有意思的下意识会转头寻那人。走着走着才习惯。
这日,宸安在一个村子里落脚,天气不错,用完午膳,闲来无事搬了张小板凳在院子里坐着看天。
天空碧蓝,暖风拂面。
不一会儿,摇摇晃晃的飘上来一只纸鸢。
宸安睁大眼睛,望着那只笨拙可爱的纸鸢。随后,另外的几只彩色的纸鸢也摇摇晃晃的追赶上来。
仔细看了,画的千奇百怪,花花草草的是秀气,张牙舞爪的是淘气。
几只纸鸢在天空嬉闹着。一时上一时下,一只领先,另一只便追上。
还未等逐出胜负,突兀的飘上来一只素色的纸鸢,上头什么也没有画,但势头极猛,不久就博得头筹,彩色纸鸢们歪歪斜斜坚持一会,最终败下阵来,软软的落下了。素色纸鸢在空中得意转了转,才心满意足的悠悠收了线。
宸安看得好笑,向下望去,却见草坪上一群小孩子中央突兀的立着一个少年模样的,正笑着与他们说话。
……竟是个童心未泯的大孩子。
一时间宸安有些羡慕起他来。
那少年抬头,往这边瞧了瞧,低头又笑着与小萝卜头们告别。
院里,见放纸鸢的散了,白宸安也觉些乏,眨眨眼睛起身欲回。
却见那素色纸鸢的主人出现在院子外,挺有礼貌的敲了敲院门。
“吱——”
木门被打开了。
只见温润尔雅的少年束着发,一袭素衣却不掩风骨,明眸皓齿,宛如神只般的出现在人间。
“积石有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当真有这般姿色的人。
门外的怔愣住了,门内的也在悄悄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