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四爷咂吧两下嘴道:“你别看现在村子没几户人家,六几年的时候,那老鼻子人了,那时候上山下乡,咱们是十里八村最大的青年点,光知青就有七八十个。”
孙四爷说话很慢,老人那种习惯性地慢,许某人大概说一下。
话说年轻的马师傅全身是血下山,被村民发现了。
村民也不敢轻举妄动,就叫来了村卫生所的赤脚医生——董姑娘。
董姑娘家是北京的,正经医学院的大学生,后来上山下乡整农村来了。
那时候医疗条件有限,村里只能止血,敷点草药。
也是马师傅命大,活下来了,但还是起不来炕。
这种情况也不能一直在村里卫生所住着,于是董姑娘就把马师傅带回自己借住的村民家里,方便照顾。
马师傅也他娘的会病,病了半年多,都是小年轻的,贫下中农再教育也没教育明白马师傅和董小姐。
时间一长,干柴烈火难免有情感。
那时候知青返乡的方法很多,比如病退、困退、上学、转插、调动等等,咱也不知道马师傅有啥魅力,把董姑娘迷得五迷三道的,董姑娘三年多不回家。
董姑娘家是北京的,家人肯定着急,就找过来了,看两个人都过上了,女方父母必须棒打鸳鸯。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流浪狗配不了宠物犬,董姑娘被父母硬拉回北京了。
(个人觉得女方父母的做法无可厚非,你看看那些上海女知青为爱留在大西北的,有几个过得好的?那些大西北跟着男知青回上海的,命运才是改变了。)
夺妻之恨,马师傅能忍?
追北京去了。
又回来了。
马师傅在北京流浪半年,听说是走回来的。
从此马师傅天天就是干活,也不说话,没人知道他从哪来的,村里也不多他一个人,马师傅就留在村子里。
以后不断有知青来,又不断地有知青走,后来,也就没有了上山下乡,再后来,村子破败了,人少了,卫生所也黄摊子了。
村民有个头疼脑热,就找马师傅,马师傅那是真有手段,虚的实的都会看。
马师傅看病不收钱,一根烟,一杯酒,给点啥都能给人看,不给东西也给看,一辈子没娶媳妇。
说到这,我有了一种时间轮回的感觉,当年老先生带着马师傅,如今,马师傅带着我,都是一老一少,但已隔甲子。
听完孙四爷的讲述,我不知道该如何评价马师傅,终身未娶,说是钟情的种吧,这老小子还没事和寡妇搞破鞋去,要说不专一的,他连个媳妇都不找。
咱不吹牛逼,以马师傅的手艺,那时候要是想赚钱,早他娘的开上大奔了,还愁没媳妇?
马师傅睡到半夜就醒了,和孙四爷打了声招呼就要带我回家。
孙四爷也没说啥,马师傅手脚也不干净,临走还拿走了半桶白酒,告诉孙四爷记账。
孙四爷还是那句话“拿着喝去吧,记啥账记账。”
回家第一件事,那必须得烧炕,我抱了一捆苞米该子烧热水,马师傅坐在炕头上整个炕桌看书。
看啥书我不知道,但那书味道和下雨天的狗一样腥。
马师傅也牛逼,手指沾唾沫翻书,我都怕他舔中毒了。
看着马师傅的样子,我有点心疼,不是心疼他熬夜读书,而是心疼他的家境,马师傅家里穷的,白炽灯都用不上一百瓦的,还他娘的点灯看书,真有道啊。
马师傅自言自语道:“为啥呢?”
我搭腔道:“咱睡觉吧,省点电。”
马师傅根本不搭理我,就是看书,没日没夜地看,不知道他要找什么。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快一个星期,在一天晚上,我刚上炕,马师傅不怀好意地看了我一眼,笑道:“胡小醉,最近你见到了吗?”
“没呀。”
马师傅声调曲折地嗯了一声道:“小子,你扯两张黄纸,去院里烧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