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回衙门一趟，可能要麻烦你帮忙守住这里。”

这可是粮铺，里面都是粮食，如果没守住，可想而知会有什么后果。

县衙的衙役也不多，七成都被韩时安带了出来，他稍后还要去找守备，借兵过来守着这边。

不过在守备军到来之前，粮铺这里就没人管了！

如果李如意能帮忙，那自然再好不过。

李如意一口答应下来。

“你放心，等会儿我去衙门找你。”

韩时安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温柔，但又马上被凌厉取代，他还有很多事情没做，眼下的空闲时间实在少的可怜。

李如意留在粮铺这头，她也没有进门，就在门口守着，免得别人说她和韩时安监守自盗的闲话。

等了大约大半个时辰，韩时安借调的兵役到了。

留在这里的衙役看了来人的文书手令，便将这里交给那些守备。

李如意也算是完成了任务，跟着衙役一起回衙门。

她以前也来过好多次衙门，不说每个月过来领盐，就说上次领赏银的事也在衙门里待了许久。

不过这次倒是跟以往全都不一样。

对于周围的百姓来说，衙门这可是个让人充满畏惧的地方。

但真正对在其中办公的人来讲，这里也就那么回事儿。

李如意被人领着去找韩时安。

韩时安也不是县太爷，平日里就跟寻常的胥吏文书一起，今日情况特殊，他正在牢里审问。

那些毒药可能致命，而中毒的衙役还在医馆里等着。

李如意倒是没想到，她有一天会和韩时安在牢里相见。

县衙的牢房也是地牢，阴森的很，里面凉飕飕的，只有牢头那才有炉火，其余的牢房里什么都没有。

这里关了不少人，都是有罪在身的。

不过，很多人其实都熬不过这个冬天，不止是因为天气冷，还因为今年本就是灾年，外面缺衣少食，里面的日子就更难了。

听说这些人都不是全部罪犯，还有一些已经送到周围的矿坑去开矿了！

听说李如意到来，韩时安匆忙出来。

走到地牢门口，正好和李如意遇上。

把李如意带过来的人对着韩时安挤眉弄眼，韩时安有些无语。

这些衙役总觉得暴力就是威风。

韩时安已经换了衣服，之前的衣服也送到医馆去了，希望医馆的大夫那头能看出些眉目。

但他知道希望渺茫。

江湖人的手段向来诡异莫测，县里医馆的坐馆大夫看看寻常病症倒是不错，看这些东西就差点意思了！

重点还是要落在审问这些人身上。

两人站在地牢门口，忽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韩时安打量着李如意，忽然笑了笑。

“你怎么忽然长高这么多？”

李如意翻年十五岁，已经到了寻常女孩子议亲的年纪，她虽然还是男装打扮，但已经很难再扮做男孩子了。

“是吧！你倒是不长了！”

李如意伸手比了比韩时安的身高。

韩时安当然比李如意高不少，但他似乎和李如意记忆中的样子区别不太大。

倒是李如意，已经看不见多少上辈子的影子了！

大约只有那些真正了解她的韩时安才明白，这辈子的李如意虽然不够精致，但却活成了自己。

“我比你年纪大好多，已经不长个儿了！”

躲在角落偷听的衙役都酸的直咬牙。

这韩小先生平日里看着少年老成，没想到看见人家小姑娘，就和人议论长不长个儿的事。

他们觉得，男人就应该展现自己的能力！

比如说带着姑娘去看看审问犯人，让对方看看自己多么有能力！

李如意啧啧两声。

“那又怎样！”

她靠近韩时安，小声说了一句：“年纪再大也是我师弟！”

韩时安忽然笑了，笑的一如既往的和煦灿烂。

李如意当然听见周围有人，这种调侃的话当然不能被别人听见。

韩时安低下头，看着李如意尖翘的鼻尖，只觉得今天的不安和烦闷都消散一空。

李如意很少会和他如此亲近的。

韩时安记忆之中两人最靠近的一次，就是李如意从教坊司跑出来，奔向他，拥抱他。

其实，他知道一切都是假的！

他也感受到了李如意的忐忑和犹豫。

只是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改变不了自己总是晚了一步的挫败，改变不了李如意多舛的命运，改变不了两人不断错过，又不断牵挂的情感。

他们之间，韩时安从来都不是主导者，他更像是一个守望者，被动的等待着李如意转身。

他的心里忽然有些酸楚。

李如意抬起头，眼中也带着许多的情愫。

她透过阿菜看到了上辈子的自己，心中的许多心结忽然解开。

以前，她总是无法面对韩时安。

带着欺骗过对方的愧疚，带着背叛誓言的不安。

每次想起种种，都觉得自己不应该和这个人继续接触。

因为韩时安常常让她想起那个恶心又可怜的自己。

只是，那些过往经历终究构成了完整的她。

那些屈辱的生存选择，也成了她灵魂深处不可磨灭的痕迹。

但她不应该为这些痕迹停留。

她应该活在当下，而不是无力改变的过去。

李如意想要迈出那一步，即便是这样的自己，也想要堂堂正正的站到韩时安的身边。

不是因为情情爱爱，只是单纯的向往。

韩时安渴望的，是证明自己存在的牵绊。

李如意需要的，是一路向上的命运标杆。

两人的过往纠缠在一起，早就分不开了。

想要割裂，就要连同自己的灵魂都劈开，才能彻底分割开来。

韩时安没有拉开距离，就这样低下头，也用只有李如意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

“是啊，我的小师姐！”

这次，换成李如意笑的不行。

不远处偷看的脑袋又多了两个，有人心里泛酸，有人眼里冒光。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这些小年轻，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如此孟浪，啧啧啧！

别说，还挺好看的！

李如意的容貌自不必说，冬日里白净了不少，已经能看出明艳的底子。

韩时安也是斯斯文文，清风朗月的气质，容貌虽然只算中上，但放在人群之中已经十分出挑，又是豆蔻年华，青葱岁月，就问谁看了不觉得赏心悦目？

李如意笑了一会儿，倒是后退一步拉开了些距离。

“我今日是有事特意来寻你的！”

韩时安听李如意说有事，视线不着痕迹的扫过了那些藏人的角落。

“正好，我还饿着肚子，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吧！”

韩时安这话倒是直白，让偷看的人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个两个的小脑袋全都缩了回去，蹲在一起议论。

“韩小先生什么意思？是想要咱们回避一下？”

“回避个屁，他都要出去了！”

“那几个人还没审完呢，六哥他们几个怎么办啊？”

看热闹的人群中夹杂着一个不大和谐的声音。

只是，没人在乎！

“这个小姑娘我见过，武功那么好，不是良配！”

“女人武功太好了也不行，往后吵架都容易被她打。”

“但我看韩小先生还挺喜欢的……”

“你懂什么！娶妻娶贤！”

“哎呀，要我说你个老光棍就少操点闲心吧！韩小先生来年还要考秀才呢，这往后兴许被哪个上官看上了呢！这八字都没一撇的事。”

“我听说咱们老爷就看中了韩小先生的学识，想要把女儿嫁给他呢！”

“什么？咱们老爷？”

大家不约而同的露出一脸嫌弃的神色。

如果跟县太爷的女儿相比，李如意显然更得他们的心。

韩时安脸黑的不行，真想把李如意的耳朵捂住，让她不要乱听。

李如意倒是很平静。

先不说她和韩时安到没到成亲的那一步。

就算两人以后真的散了，李如意也觉得没什么可遗憾的。

她曾经送走过生命中所有重要的人，父母，姐妹，亲朋……

活到最后，陪伴在她身边的，只有那个和她一样可怜的当家夫人。

她已经习惯了一无所有的人生，也是因此，就算重活一世，她也始终将自己交托给自己。

“那正好，我也没吃呢！不过今天要你请客，我可是跟你有了过命交情的李大侠！”

韩时安客气的伸手，摆出了请的手势。

“李大侠有名，莫敢不从！”

两人就这样，并肩走出了衙门。

等他们走远了，那些人才从周围走出来，看着两人的背影，艳羡又同情。

“这姑娘真挺好看的！”

“那倒是，就是武功太好了，还杀过人。”

“唉……”

“可惜了！”

“是吧！”

“但是……六哥到底要怎么办啊？你们别光可惜可惜的呀！六哥要是没命了才真可惜啊……”

人群一哄而散，剩下一个小衙差，四下环顾，想要抓个人都抓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