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县委大院后,刀锋连中饭都没吃,回宿舍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就带着徐玉儿和另一名资深刑警老霍,开着微面警车,直奔省城云都而去。
好在徐玉儿心细,带了不少吃的。
美其名曰,照顾领导。其实一路上都是她在碎碎地吃零食,跟个小浣熊似的。
要不怎么说女孩子其实都是吃货呢?
老霍便笑话她,心理素质还真过硬,当时在案发现场,连苦胆水都吐了出来,小脸蜡黄蜡黄的,这才过去几天,就吃得比什么都香。
徐玉儿小鼻头一翘,得意地说道:“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徒弟?再怎么说,也不能给师父丢脸啊!”
好吧,这个借口真好。
刀师父除了摸摸鼻子,也是无话可说。
旅途漫漫,一路上只能聊案情。
“师父,要我说呢,那个林大荣真的没必要去调查,我都问过了,他的邻居朋友全部都证明,他是个残疾人,一条腿跛得厉害,体重可能都还没一百斤。又特别老实,平时跟谁都不敢大声说话。这样一个人,就算他有那个胆子,也杀不了三个人啊……”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话是这么说,但我觉得,我们很可能就是白跑一趟……”
徐玉儿嘀咕道。
倒也不是她现在翅膀硬了,敢跟师父顶嘴。她对刀锋的敬佩,早已深入骨髓。关键她也看出来了,刀锋跑这一趟云都,其实也是在碰运气,并没有什么把握。
事实证明,徐玉儿的预感是对的。
按照谭明宇给的地址,他们在第二天早上,找到了林大荣打工的工地。
从秀溪到云都,大约两百多公里,现阶段没有高速公路,只能全程走国道,一路上不少地方在修修补补的,坑坑洼洼,很不好走。
微面足足走了六七个小时,才赶到云都,已经是晚上。
大家都有些累了,就在云都找个招待所安顿下来,好好洗漱一下,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开始干工作。
那是一个建筑工地。
现阶段,你要说全国各地的大城市最共同的特色是什么,那就是基建!
疯狂的基建!
在后世,华夏国是全世界公认的“基建狂魔”。
几十年来,都在不断地建造建造再建造。
每个大城市,都如同一个巨大工地,到处哐哐当当的,机械设备响个不停。
林大荣所在的工地,是一个巨型工地的一部分,小分包工程。林大荣的主要工作,是给工地编造一种细密的钢丝网,一块一块地编好之后,一车一车地往工地上拉。
大约是用在混凝土之中,加固强度的。
这倒是很合适他和他老婆。
一个腿脚不灵便,一个轻度智障,太复杂和高强度的工作,他俩都干不来,这个编织工作,不需要走动,有手就行。
饶是如此,那也是相当辛苦的。
大家都知道,越是简单的工作,工资越是不高(领导例外)。
想要多拿钱,那就得加班加点地干活,一刻都不能歇息。
没有什么资本是仁慈的。
林大荣和他老婆手上到处都是血口子,不住地编织,有时候连汗水流下来都顾不得擦拭一下。
资料显示,林大荣今年应该是四十岁,他老婆三十出头。
但猛一看上去,林大荣至少也得在五十开外,头发白了一半都不止,额头上的皱纹如同刀刻一般,深深嵌入黝黑的皮肤之中,仿佛刻进了骨头里边。
他老婆神情呆滞,动作明显比林大荣要慢,主要是做些收尾的编织工作,再将编好的钢丝网,整整齐齐地码起来。
夫妻俩都是神色漠然,了无生气。
似乎除了手里的工作,对外界的一切,都提不起任何兴趣来。
陪同刀锋他们过来的,是他们这个小小分包工程的小工头,老家也是岩门的,不过很早就在云都工作,也算是半个云都人。
虽然只是一个小工头,但是给刀锋的感觉,自有一股气质。年纪大约五十多岁,头发也已花白,却腰挺背直,估计年轻时候当过兵,那种军人的气度,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老林,有人找!”
小工头带着刀锋等人来到林大荣夫妻跟前,大声说道。
工地嘈杂得很,说话声音小了,怕人听不见。
林大荣这才慢慢抬起头来,眼神呆滞地看了刀锋一眼,然后放下手里的钢丝网,伸手撑住旁边的一个木架,很努力地站了起来,可能因为坐得太久的缘故,也因为腿脚有残疾,刚起身就站立不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小工头似乎早就料到会这样,眼明手快的一把扶住了他。
林大荣的老婆也放下手里的工作,站起身来,呆呆地看着他们。
林大荣就这么站着,微微低垂着脑袋,也不问刀锋是谁,也不问找他做什么,一言不发,只有嘴角轻轻抖动,似乎是无意识的,自己无法控制。
毫无疑问,一年多前那次惨剧,加上生活的无边苦难,已经彻底击溃了他,现如今的他,活着只有一个目标——赚钱,拼命赚钱!
希望能够将女儿治好!
或者,至少能够为女儿稍微减轻一点痛苦……
除此之外,任何事情都不能打动他。
见到林大荣夫妻俩这般光景,刀锋就知道,自己这一趟,应该是白跑了。
林大荣不可能是凶手。
除非有人将朱子贵一家三口绑在那里,让他用刀子去杀。
不过来都来了,总要说上几句。
“林大荣,你好,我们是秀溪县公安局的,有个情况,想要向你了解一下……”
刀锋用尽量和缓的语气说道。
“死得好!”
稍顷,林大荣从牙缝里迸出三个字。
“什么?”
“死得好!”
林大荣又再重复了一遍。
眼里突然浮现出刻骨的仇恨。
也就是这一刻,刀锋才从他身上感受到一丝生机。
小工头就在一旁解释道:“是这样的,刀大队长,我们这边工地有不少都是秀溪来的,你们秀溪发生的那个案子,已经有人告诉他们了。”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