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这个字一出来，世界都按了暂停键，再无声息。
季冉坦坦荡荡，毫不遮掩的看着贺景初的眼睛。
喜怒哀惧爱乐恶，没有哪一项能完完全全概括贺景初对她的态度。
说喜乐爱，他做了那么多伤害她的事，说恶怒，他又固执的要留下一个没有任何用的她。
爱也好恨也好，他都不和她说，只让她自己猜，猜她在他心里到底什么地位。
他那么复杂，她哪里能猜的出来呢。
猜对了，就高兴，猜错了，就难过，高兴难过反复循环，没个结果。
她受够了这样。
爱就爱恨就恨，就当时给两世的她一个结果。
季冉彻彻底底的摊牌。
她的声音干脆有力，贺景初的睫毛落下来，眉眼微垂，显露出几分恍惚。
他……爱季冉吗？
幕布在他脑海里拉开，上一世的画面走马观花般出现在他面前，上面的每一帧每一页都是她。
初见时她的活泼明媚，结婚后的娇羞体贴，受到冷落后的难过委屈，偶尔得到他和缓相待时，又会高兴的像个孩子。
他从不知道，原来自己记着这么多关于她的画面。
在他还没有明白过来的时候，他的生活里就已经全是她了。
他离不开她。
如果这都不算爱……
颓然褪去，被迷茫笼着的眸子渐渐清明，变得坚定。
贺景初像是换了一个人，目光都炯然起来，斩钉截铁，“对，我爱你。”
如果不是爱她，他不会在意季冉和什么人有接触，如果不是爱她，他不会看见她受伤时心疼，如果不是爱她，在她死后，他不会耗尽一切替她报仇。
他想通了，他就是爱她。
他爱季冉。
贺景初的声音底气很足，眼睛亮晶晶的，藏着难掩的紧张。
他在等季冉一个回答。
真情实意的答案，季冉却笑了。
你看，明明是他爱她，却要她来说出口。
沉闷的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已经毫不掩饰。
那是种如释重负的、酣畅淋漓的笑，笑的痛快，笑的连眼角都有泪。
笑声里，她问：“你爱我，所以我就得爱你吗？”
刚刚鼓起的勇气戛然而止，不解重新出现在贺景初脸上，似乎是在疑惑。
季冉的声音字字珠玑，“你凭什么说爱我？你有做过一件爱我的事吗？”
“我一个人等在家看着你的花边新闻的时候你在哪？我被你的家人刁难受委屈的时候你在哪？季氏出事爸爸生病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
“我的家人因为你没了，我的身体因为你垮了，甚至我们的孩子都因为你而被人害死了，我的一辈子都因为你毁了，可是你呢？你做了什么？”
“你用言语羞辱我，让别人伤害我，践踏我的真心玩弄我的感情，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
“贺景初，你的爱对我来说只是负担，如果你真的爱我，那就该放过我。”
铡刀终于落下去，她宣布了审判。
这是她第一次把自己剖开给他看。
自幼时相识，上一世结婚两载，牢狱三年，这一世结婚一年，离婚五年，两世加起来，她有十多年耗在贺景初身上。
十多年，就算是犯人也为自己的错误还完了债，能有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为什么她还要在地狱里赎罪啊？
她的心已经空了，真的再没有什么能掏出来的了。
厅外的阳光灿烂，强盛到照的贺景初脸色一片白，没有一丝血色。
原本因为看清楚自己心而亮起来的那点光暗下去，只余慌张。
她刚才说，他的爱是负担。
他从没爱过一个人，不知道爱一个人是怎么样的。
他知道他让她受过很多伤，但那是之前，那时候他还没弄明白自己的心。
罪犯尚且能有辩解的机会，她不能就这么判了他死刑。
贺景初慌了神，他扶住了她的肩，“我错了，我会改的，你相信我。”
他说他错了。
让骄傲如贺景初承认他感情上的错误，多不容易。
可是已经晚了。
他们为什么总是要晚一步呢，她晚了一步重生，他晚了一步说爱。
她曾经，是真的很爱很爱贺景初，爱到哪怕刚才贺景初点头承认的那一瞬间，她都还会为当初的自己惋惜。
如果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上一世的她该有多好。
她其实也只不过是一个渴求幸福的小女孩，如果不是贺景初把她逼成了这样，她又怎么会走到今天毫不留情拒绝他的这一步。
她已经千疮百孔过一次，再和他在一起，她只会更痛苦。
季冉拂开他的手，往后退一步，“我给过你很多机会，我不相信你了，我们好聚好散吧。”
“不行！”他想也不想的拒绝。
怎么能好聚好散了？他找了她两世，他都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上一世的好多事，他还没来得及和她多说两句话。
无数个深夜啊，无数个深夜醒来，他都只能和空气说话，她躺在冰棺里，却不回应他一句话。
这样的绝望和孤独，他不想再经历一次。
他不想再失去季冉了！
贺景初自言自语般喃喃，“你不能不相信我，你不相信我，那我证明给你看。”
“你想要季氏的股份对不对，好，我给你，等我解决了安心，等我解决了安心，我把整个季氏都还给你。”
“我已经帮你报仇了，你要是不相信，我就再把她关进去一次，你遭受的，我都会让她也经历一遍，我不会放过她！”
季冉敏锐的察觉到他失智般话语中的不对劲。
什么叫解决安心？他不是把安心当做夏以宁的替身，对她挺好吗？贺景初怎么会对安心出手？
而且，为什么他会说已经给她报仇了？什么时候？报什么仇？
最重要的是，她遭受的，贺景初都会让安心遭受一遍？
贺景初知道她遭受了什么？
这一世她没有车祸也没有入狱，和安心还没到不死不休的那种地步，贺景初怎么会觉得她要报复安心？
除非……
一个荒诞的想法在季冉脑海里闪过。
贺景初是不是也有上一世的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