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土府神杀时限将至，华峡歌终于劈碎了那青白光带，带着长剑杀进祭台内，气势汹汹朝首席大祭司而去。

五岳为倾，华岳三峰。

纸牢散去那一瞬间，长剑挑起首席大祭司，明晃晃的剑光毫不留情往他身上招呼。

首席大祭司故技重施，第三魂环一闪，光带炸开，硬生生将华峡歌弹开。

这一回叶交藤有了经验，一边几个浮生若梦、迷心入妄无缝衔接为华峡歌治疗，一边踩着鬼影迷踪移到近处，第四魂环亮起。

CD已过，痴人说梦再次将首席大祭司眩晕当场。

而未曾觉察到痛楚的华峡歌一个翻滚起身，第一魂环一闪，持剑冲去。

万径千山。

一剑封喉。

“把师妹还给我。”华峡歌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那么一句话，反手将剑抽出，又胡乱往首席大祭司身上扎去。

首席大祭司吐出一口血沫，看着他疯狂的神色，竟大笑了起来，随后呛咳几声，气绝身亡。

他一死，后面仅靠骨骼支撑着的八名大祭司一同倒地，亦没了生息。

是时，神庙中琴声旋律陡变，叶交藤意识到一切尚未结束，顾不上再看华峡歌的状态，飞身朝神庙中闯入。

神庙中只有依旧端坐着的琴娘，两位暗香弟子不见踪影。

正在他冲过来的那一刻，琴娘猛地拨弄一根琴弦，一股魂力冲击以她为中心爆发，竟直接将两位暗香弟子从隐身状态轰了出来，双双撑地吐血。

叶交藤这才看见他们身上伤痕累累，早没了一块好肉。尽管魂力已所剩无几，他也没多做思考，第五魂环又一次闪耀起来。

得亏他才刚用过痴人说梦，现在再用如沐春风只需要消耗一半的魂力。不然就他现在的魂力，根本没法再用这么强力的治疗。

伤势迅速恢复，两位暗香弟子连眼神都没给他分一点，持起匕首一刻不停地就继续朝琴娘冲了上去。照他们的架势，即便是叶交藤没有赶到给予治疗，只要还能动，他们就不会退缩。

面对两位标准杀/\\手不要命式的攻击，琴娘显然也很吃力，手下拨弄琴弦的速度再次增加，调子诡谲刺耳得叫人不禁头疼。

两边都像是亡/命\\之/徒，不同的魂力在神庙内交织，好似随时都能炸开。

突然，只听“嘣”的一声，一根琴弦骤然断开。

旋即，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制了神庙内所有人，四周顿时陷入死寂。叶交藤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疑似灵花童身上的铃铛声也已经消失了。

“阿琴，收手吧。”浑厚却满含疲惫的男声响起。

叶交藤寻声转头。

只见神庙门口大开，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站在门口正中间，而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正站着阿一，华峡歌华溪佩、阴如惠阴如井两两靠在大门两侧。

阴如惠和阴如井两人方才在祭台上都耗空了魂力，此刻靠在门框上，面色却没了方才那般惨白。而华峡歌和华溪佩两人，方才明明一个失了神智、一个没了神智，此刻却站在门边，眼神清明。

这是什么情况？

叶交藤不免愣住，仔细打量一番刚才出声的中年男子。

蜃神在看。

他恍惚想起，他们第一次去垂珠阁接任务之时，坐在里面的就是这中年男子。那时他们问起如何判断任务完成与否，对方指了指上空，给了他们这么四个字。

再往深处细想，这四个字虽并不少见，但无论是最开始的玖叁祭司，还是大祭司们、华峡歌店里其他店员，在提及“蜃神”的时候都是指向的神庙，只有阿一和这位中年男子，指向的是上方。

琴娘停了手，缓缓抱琴站起，转过身来。

“岳华哥。”琴娘与他对视良久，启唇柔声道，“你终于愿意来了。”

话音未落，两位华山弟子均是一惊，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中年男子。

岳华？这不是先前华溪佩所说，七宝琉璃宗那位失踪的前辈的名字吗？莫非他就是……

叶交藤清楚地看到，岳华神色微变了一瞬，被他压下的情绪正是痛苦与懊悔，像极了他前世每一次在水龙头下反复洗手之时，镜子中自己的神色。

“是我对不住你。”岳华闭上眼，周身尽显疲态，“这一切，该结束了。就让它结束吧……”

琴娘只是静静看着他，不为所动。

许久，她低下头，低低笑出声来。

笑声愈发疯狂，叶交藤等人不由警惕起来，生怕她出什么花招。

又是良久，琴娘终是止了笑，猛地抬起头，双眼通红：“你为什么不早杀了我？让我随着父母去了不好吗？！为什么非要让我活着？活着一遍一遍温习你是如何毁了这一切的！我都快数不清多少年了……几百年有了吗？我知道你一直在，但你一直不理会，跟以前一样，高高在上看着我，看着这座城。看着我毁了那么多人，高兴吗？”

“阿琴……”岳华喃喃着，脸上尽是不忍之色。

但琴娘显然不打算听他辩解，继续疯狂说着，不知是在控诉岳华，还是在自言自语：“真好，真好……”

随父母去了……那张破损的画面浮现，叶交藤想起自己初吸收魂骨习得引梦术的时候，曾不受控制地读取过琴娘的记忆。照这么说，那个时候杀她父母的人，就是岳华前辈。而一个普通人想活上上百年……他隐约猜到了为何琴娘要创造出并不存在的“蜃神”，又为何会有“壳上苔”的存在。

“既然你们到达了这一步，就跟整座城葬在一处罢！”琴娘恨声道，另一只手迅速拨动琴弦，令人不适的琴声转瞬占领了整座神庙，“既然不得同生，共死也是不错的选择。”

琴声起，神庙外随即传来震耳欲聋的嚎叫声。叶交藤伸长脖子一望，正见先前一动不动跟木偶似的人群，此刻群/魔/乱/舞，如潮水般朝这边涌来。

叶交藤听到了，其他人自然也听到了。华峡歌一回头直接骂一声脏话，提剑冲出去拦路，阴如惠和阴如井也拼着透支魂力的风险分别放出替身纸傀。华溪佩却是召出武魂，径直朝神庙内冲来，两名暗香弟子也冲着琴娘而去。

叶交藤虽然魂力没了，还有暗器可用，见状也踏起鬼影迷踪往门外走，同时上起机璜。

那群居民就像不会疼一般，即便是腿折了也能靠手扒拉着地面爬来，几度给四人留下伤痕。

终于，庙内琴声停了，人群也失了动力，原地瘫下来不再动弹。

叶交藤知道，结束了。

他回过身，华溪佩正从琴娘喉咙处拔出贯穿的长剑，甩去剑上血水。

“受人所托。”华溪佩开口，语气平淡如水。

古琴落地，琴娘捂住喉咙跪地咳着，再次笑出声，笑得声嘶力竭。岳华缓步上前，蹲在她身边，伸手揽住了她。

“都过来吧。”一直袖手旁观的阿一出了声，拍拍手招呼庙内三人。

华溪佩与两位暗香弟子不明所以，但看着岳华前辈和琴娘这般，也不好再呆着，便顺从地走向门口。

阿一伸出手，走近，在他们眉间挨个一点。

叶交藤只觉一股暖流从眉间侵入，瞬间弥漫全身，方才耗空的魂力和体力也瞬间快速恢复，不由心中一震。周围其他人亦是满脸震惊，惊疑不定地看着阿一。

“我知道你们的来意，”面对几人警惕的目光，阿一毫不在意解释道，“恭喜你们，获得了大人——虚空之神——的继位考核资格。”

“什么意思？！”华峡歌脱口而出。

阿一柔和一笑：“我们在这等了数百年，终于在解体之前，等到了你们。你们破解了整个城池的秘密，结束了这一切，自然都有继承神位的资格。不过虚空之神的考核严格，不会有提示信息，可能延续数十年，甚至可能直到你们死去，都通过不了。但我还是希望，能有人走到最后。”

阴如井皱了皱眉：“你是大祭司？”

阿一点头。

叶交藤不动声色环视一周，发现大家眉心都出现了一个印记，像是eoji的星星一般，是一大两小的金色亮片。若不是观察仔细，很容易忽略过去。

“那些祭司和大祭司——”叶交藤转头示意祭台之上，“都跟‘蜃神’一样，是伪造的，对吧？”

“你很聪明。”阿一笑道。

那边月浮昏冷声开口：“既然你们一直关注着，又是这里的神明，为什么不早出手？”

“刚才也是，明明能直接控制全场，却只看着我们动手。”束疏影接话，面上挂笑，眼中却偏生没有笑意，“琴娘的话也没错么，高高在上，冷眼旁观。”

阿一猝不及防一愣，随后无奈轻叹一声摇摇头：“如果有机会走到最后，你们会知道的。”

“不是不想，是不能？”阴如惠轻声道。

阿一不语，笑着岔开话题：“通道已经开了，跟我来吧。”说着，迈步向外走去。

几人面面相觑，终还是选择跟了上去。

离开祭祀区域之前，叶交藤回首，正见岳华前辈抱着琴娘的尸身，朝侧旁走去。那个方向，正是霁钿楼。

虽然不知这位神明跟琴娘具体是什么情况，但日后……或许会有机会知道的罢。

++++++++一只怅然若失的分界线++++++++

被阿一一路送到城门，等走出迷雾，几人才发觉自己前方正是那沿海小镇，周边满是登桥失败的人们。

原来已经第四年了啊……

几人对视一眼，不免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

“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酒店包间内，华峡歌率先倒了杯酒挑起话头。

束疏影举起酒杯巧笑道：“自然是回楼里了。”

“凭空消失四年，我们也得先回武魂殿去。”阴如惠说着，捧起面前的果汁。

华溪佩接口：“我们也得回七宝琉璃宗看看，不知道这四年，宗里有没有出什么大事。”

“哈哈，有宗主和师父坐镇，能有什么大事！”华峡歌大笑，“蝴蝶仙子，你呢？”

正在走神的叶交藤这才回过神来，对上几人好奇的视线，歪头想了想，笑道：“估计是先去找个故人吧，幸好来得及。”

第四年，小舞姐应该还跟森王在星斗森林修炼……

——————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