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以为,自己再也哭不出来了。
“婶子您说...人活着到底是为了甚么?”冯翠花这种性子的人,如果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一辈子或许就是个惹人嫌的嘴碎妇人了吧。
若娘也在想这个问题,她上辈子没明白的事,这辈子好像知道了三分。
“人活着,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坦然接受旁人流言瞎编,为了自己不受礼法律法束缚,为了自己或许有一天,也能帮助更多的人。”
“要活着都已经很难了,还去帮助更多人?”冯翠花站起身,看着若娘的眼中有几份探究,云婶子也是真的变得太多了。
“你是不是...”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没有过那种绝望的人,很多事情都是看不透的,从前她还没有注意过,今年的云氏真的不一样了。
竹门外传来人声,若娘和冯翠花对视一眼。
“冯翠花,你的战场来了。”两人走出小屋,站在院子里,同时抬头望天。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交情,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有件事倒是忘了跟您说了。”冯翠花看到老四站在堂屋门边偷偷看着她俩,对着若娘笑了笑,如今看,她其实很羡慕云氏。
“你们家老四,最近晚上都会来我这个小屋的窗前转转。”
“老四?”若娘也看到了人,真没懂冯翠花甚么意思。
“他是不是有一件类似白色的里衣或外袍?”
“是有,怎么了?”还是她刚来的时候用老三的旧衣裳给他做的。
“你们家杀鸡...哦,原来是这样。”冯翠花差点忘了,这家里不杀鸡,是杀鱼啊。
若娘皱着眉看她,冯翠花这是被刺激的狠了?
“那日,我被里正罚跪在村里祠堂,夜里见鬼了。”
若娘:......
她好像是听说过这件事。
“其实不是真的见鬼了,最近我才发现,是你家老四扮的鬼去吓我的。”
“祠堂院墙边有个狗洞,我那天跪着,就看到一个长发披散看不到脸,穿着雪白衣裳,浑身是血的东西往我跟前爬,嘴里还喊着什么。”
“我住在你院子里的这些天,你家老四是天天晚上过来吓我。”这话冯翠花是笑着说出来的,换做以前,她肯定借着这件事,跟云氏打上一架。
“我先前没想到,是不知道你家老四已经开口说话了,直到昨晚听到声音,我才想起来。”其实,死过一次的人,早不怕鬼了。
“真羡慕您,有几个好儿子。”
冯翠花比若娘小了一辈,儿子才三岁,经过这件事之后,看着就苍老了很多。
“是啊。”她很幸运。
说来也巧,许二狗家该是算着日子来的,这日下午,许二狗就带着许家宝来接冯翠花回去了,实在是许家宝闹的不行,日夜不分地哭着要娘。
许家老两口被哭的都觉得是自己快死了,晦气的很,心里一慌就催着许二狗来接冯翠花了。
也是家里没有妇人收拾,饭没人做吃不到嘴,衣裳没人洗,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冯翠花看了若娘一眼。
“啊,我的家宝啊,你咋成这样了?哪个杀千刀的把我家胖小子给弄成这样了呀?”冯翠花一下子就扑到许家宝身上,把他搂在怀里从上看到下。
许家宝是若娘看了都觉得惨的模样。
头发散乱,用根红色的头绳绑着,还有一大半是散开的,垂在脑门前,脸上全是翘起的皮,额头上不知道磕在哪的,血迹都发黑了,也没个人给洗洗。
两只眼睛红肿,只剩条缝,手上,胳膊上全是黑红色的血迹和淤青...
若娘一时也看不出是自己摔的,还是被打的。
“娘,家宝疼疼,爹打打,爷也打打。”许家宝一看到冯翠花就躲进了她怀里,浑身都在抖。
“许二狗,你们许家简直不是人!这可是你许家的亲孙子!”冯翠花左右看了一下,抡起角落的锄头就往许二狗身上砸。
经过的村民听到动静,就看到云氏家又打起来了。
......
最后,闹过了,冯翠花签着家宝去小屋里收拾东西。
看了一圈,她来的时候就是个快死的人,除了身上的衣裳甚么都没有,后面的针线,她现在身上穿的旧衣裳都是若娘给她改的。
若娘站在她身后:“还是之前的冯翠花?”
“是啊,不然怎么能轻易地让他们上钩呢?以后...我还能来找您吗?”冯翠花更想问的是,她会帮她吗?
毕竟她们也有个共同的敌人:冯丽娘。
她的姐姐,放弃了她。
“欢迎。”
老五回来时,冯翠花已经走了。
若娘让他跟老五吃完饭,就去找里正,将断亲的文书拿到族里和县衙去登记。
“娘,大哥为何同意断亲?”老五没想到他半日没在家,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断亲啊,从此老许家和他们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老五,你爹和你大哥都想去衙门谋职了。”若娘深深地看着老五,许二柱如果真的当了文书,对老五来说,是件好事。
“衙门?”老五满脸惊讶,他爹怎么可能有衙门的路子!
“你大哥媳妇儿王氏的弟弟的媳妇儿马氏的哥哥在县衙里当差,他们走的就是这个路子。”
“今天你大哥找上门,问娘要了豆腐鲫鱼汤的方子,娘给了,条件就是断亲。”
“这个马氏的娘家,做的是鱼鲜买卖。”若娘这一说,老五就想明白了。
“娘,您这个方子就是为大哥准备的吧?”
“哦?为何?”饭桌上,若娘看着老五,其他的几位不作声的扒饭,头都不抬一下。
“娘第一次带着四哥去镇上卖笋,就跟石掌柜交易,让他给您找回来了许来金,同时也去打听了王家的事吧?”他最近一直在想,娘既然是一开始就打算和离的,那之后做的所有事情,就都该是有备而谋。
生姜是娘早就寻到之物,为何就在大哥一家回来那天,才想起来做了道豆腐鲫鱼汤。
虽然汤好喝,可是很突兀,因为汤没喝到嘴之前,他们都觉得鱼就是不能入口的贱物。
可偏偏,现在知道了马氏家是卖鱼的。
今日先生还跟他谈起,自镇上有了卖鱼丸的,连带着卖鱼的人都多了。
从前镇上卖鱼的不超过五家,虽鱼价低廉,还能卖得出去。
现在是一点卖不动了。
马家想要生存,一个就是跟卖鱼丸的合作,一个就是另想法子,改变卖鱼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