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白前,你简直放肆!”
“我放肆?我许白前平生最悔之事,便是如今的出生,乡下泥腿子,泼妇的娘,假清高,没有本事的爹!”
“你知道外面人都是怎么说我的吗?癞蛤蟆想上天!我花了多少功夫才让王氏服帖,你倒好,将人打了。”
“王添才不会放过我的。”
“是,当今讲求孝大于天,可要是人没了,你猜我还要不要孝敬您了?”许白前将捧着的茶杯往地上一扔,面目赤红地看着若娘。
若娘被他通红的双眼瞪着,后背有些发凉。
这许白前,太不像个正常人了。
还有许云氏与她的儿子为何是这样的一个相处模式?
这太出乎意料了。
若娘没再开口,捧着柳氏准备好的茶水喝了两口。
“大哥!爹喊你呢!”房门外传来老二的喊声。
许白前站起身,理了理衣角,看都没看若娘一眼,转身出去了。
若娘等人走了,将杯子放下,坐着就发起来呆。
直到柳氏端了热水进来,若娘就着柳氏端进房的热水洗漱擦身子,四月里天气还不算暖和,许家这条件,她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洗澡了。
将厢房清理规整好,直到靠着床头坐下,白日里盘成圆髻的长发散开。
若娘双手轻按头部,慢慢放松下来,才有空来想许云氏的第一个孩子许半夏的事情。
说实在的,许半夏生的时机不算好,那时候许二柱刚考取了童生,正意气风发。
逢上许云氏有孕,肚尖臀圆,村里有经验的老人都说许童生能一举得男。
有江湖术士游历至此,说许二柱此胎若得男,下一场科举必能金榜题名。
只可惜,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许二柱期待了许久竟落了空,心中郁气难解,更觉得此女娃与他相冲,恨不得给扔了。
许云氏不是个心善的,心中未免没有这个想法,但到底是头胎,孩子留是留下来了,可无人精心看护,饿一顿饱一顿,自小就小病不断。
在她刚满一岁那一年,许云氏又有了身孕,更是顾不上她了。
没的吃,饿狠了就哭,哭了就会被许云氏打...
还是许二柱的爹娘许富贵、许范氏看不下去,将孩子接到自己的屋里养着,这一养就是十来年。
许半夏被卖那年才十四岁,年幼时的隐伤总能在往后的日子里显现。
许半夏看着就如同十岁的孩童,头发稀疏枯黄。
一个小孩子被卖给了长的高大强壮的屠户。
屠户历来都是让人不喜的存在,蛮横,无礼,煞气重。
要是不顺心打起人来,一拳就能打死一个许半夏。
许富贵偶尔与老妻叨唠,总还能想起许半夏安安静静听着许云氏的安排,一声不吭跟着屠户离去的身影。
他们甚至不知道,半夏如今可还活着呢?
到如今,五年过去了。
五年里,许富贵和许范氏跟老许家分了家,毅然搬出去跟着老大家住。
虽说长子奉养为礼法规矩。
可在许二柱考上童生之后,许家二老已经商量好跟老二家住的。
一方面二老年纪到了,能拿衙门的补贴银子,许二柱家注定要多些银钱支出,也算是变相的补贴。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门楣不同,由童生来抚养爹娘,对读书人声名有益。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吧。
......
西厢房内。
“父亲。”许白前站在许二柱跟前,等冯丽娘走了之后才开口。
“老夫捎人带的信收到了吧。”许二柱难得的没有往日的闲散,说话语速都快了三分,难掩迫切之意。
“是,儿子一收到信,就跟夫子报备家中有事,立马赶回来了。”
“许云氏也是生养你的娘,对老夫的处置,你有何看法?”
“孩儿虽已成家,于父母之道还未窥得三分真谛,只知道,如父亲已然决定,儿子自当以父亲之意为先。”爹,你赶紧决定吧,早知道你看不上娘了,还在这装甚呢?
人都先抬进门了,这时候才知道要脸了?
“要说,当初若不是冯氏与王氏亲密,老夫我也没有如此抱得美人归的机会呀!”许二柱手捧论语,状似看的专心,说的随意。
“父亲,这说明您跟二娘是天作之合,自是别人拆不散的。”
“我想与你娘和离,但她也跟了我这么多年,自当给些补偿,可老夫如今还不如你这个儿子呢...”
话音未落,许白前就将腰间的荷包拿了下来,轻飘飘地塞到了许二柱的手里。
“这是儿子身上所有的银票了,统共三十两,算作娘这么多年辛苦养育我们的花费,该是足够了。”
“嗯,还是老夫没用,如今都需要伸手跟你拿银子了。”许二柱面带羞愧,又奇异地嘴角含笑。
全然没有一点敲诈勒索的自觉。
或许,在他看来,将子女养大,让他们奉养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一方威胁完老娘心情舒畅,给钱也大方。
一方银钱到手,想着能吃些好的,双方父慈子孝,“和乐融融”。
若娘没再出东厢房的门,许二柱将老五安排到老四的屋里睡,老大一家就在老五那将就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早,柳氏刚起床准备做早食,就被热情的王氏拉着一起在厨房闲聊。
大概两盏茶的功夫,许白前也收拾完了,两人一娃跟谁都没打招呼就走了。
...这就走了。
若娘起床来到厨房,就看到柳氏一个人在那嘀咕。
“这大嫂怎么奇奇怪怪的呢?镇上的人跟咱们乡下的就是不一样呀?”
“甚么不一样?”若娘看她切青菜都快切到自己手了,轻声问了一句。
“娘!”柳氏手上的菜刀一顿,沿着菜梗边滑了下去。
“神神叨叨说甚呢?”还好是虚惊一场。
“娘,大哥大嫂一早就赶回镇上了,昨晚是跟您和爹都说好了吗?怎的回来都这么突然?”
...若娘哪知道,老大回来除了吓唬了她一下,哪还会规规矩矩跟她道别,该是跟他们爹说好了还差不多。
“嗯,你大嫂怎么奇奇怪怪了?”若娘含糊地应了一声,柳氏这心思单纯的,说甚估计也整不明白。
“大嫂跟我说,昨晚的豆腐鲫鱼汤烧的好,问我怎么烧的,说回去学了给小月儿喝。”
“我就按照娘教的法子说给她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