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李歆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惊讶么？好像有一点，但更多的是疑惑。

为什么会是现在带她来？

她刚回京城的时候没有，这几年来，有无数的机会，也从未听说──

虽然她因着驸马和李刻的行为，曾经有过“我是不是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的猜想，

但是没有实际证明，她也就放下不再多思。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你似乎并不意外？”长公主嘴边呼出白气，玄色狐裘，素衣素容，像是来悼念夫婿的普通妇人。

“意外。”

然后呢？她没有他的任何记忆，名字、模样什么都不知道，突然告诉她有这么个人存在，是希望她做什么吗？

她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为什么现在带我来呢？”她们连个香烛纸钱都没带，那就是不准备祭拜了？

长公主以为她会追问墓中人是谁，没想到她问的是为什么。

因为皇宫里的那个人不再能束缚她了。

“以后……你不用再装病，我带你来只是因为，与其让别人说，不如我亲自来。”

她的驸马和儿子知道，柔泽与他们不是同一血脉，也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

柔泽是个心大的，如果她是别家小姐，被自己的父亲和哥哥嫌弃，会怎么样呢？

但是她自回京，从来没有试图去讨好他们，不喜欢便不喜欢，她根本就不在意。

李歆这才问出了长公主期待的问题，“他是谁？”

希望不要是太复杂的身份，她只想做李歆就好。

长公主看着这座孤坟，眼中闪过些许复杂，“他叫谢远，陌上风流少年，半世搓磨，只剩孤坟一座。”

“是母亲的心上人么？”

“心上人？”长公主轻轻一笑，“我们……发生了很多事，感情里夹杂太多东西，就认不出真心了。”

最开始是爱的，她那时候执着于得到他的心，而他执着于权势。

而当她得到了权势，也开始留恋沉迷的时候，他却向她倾诉他所谓的感情。

多可笑啊！

“那你恨他么？”李歆把不准长公主的态度，“他如果不是真心对你，甩了就是，不必弄出一个我来。”

“哪有那么简单的爱与恨，”长公主走到她的身边牵住她的手，“我从来都不后悔得了你……你是我强来的呢。”

李歆：我刚刚好像听到个了不得的事。

只能说，不愧是长公主么？

对此她没法评价。

“我前半生与他的纠缠，得到的最大教训就是，什么感情都不如握在手里的权力重要。”

她还是个柔弱公主的时候，他一心只有利用，而她的弟弟给予她权力后，他便深情不悔。

“柔泽，一生之中，感情决不是最重要的东西，它也许很美好，但也很虚幻。”

“我知道，”年轻的女子靠的近了一些，与谢远如出一辙的双眼在寒冷的冬日里清亮无比，

“我从来不会沉溺于感情。”

“但是你也会渴望它，”柔泽总是看似无情，对什么都不甚在意，但是这些年来，长公主对她的了解也多了一些，

“既渴望，又害怕，”她一手抚上女儿的脸，“所以你选择什么也不要。”

“这样不会受伤，不是么？”李歆眼神很冷静，就算被母亲点出内心，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长公主又是慈爱又是心疼，“我儿莫怕……只要有一颗冷静的心，就不会受伤。”

或者说，将目标定在别处，比如，权力。

“母亲呢，他让你伤心了吗？”李歆第一次大胆的问僭越的话，不考虑后果。

明知故问。

若没有伤心，又何来的教训。

长公主并不生气，她更喜欢女儿大胆一些，这样才表示她心防在解开。

“是，他让我伤心了，”她不准备隐瞒她，“不过我亲手杀了他。”

她也狠狠的伤害了他的心，他的自尊，最后还夺走了他的命。

哪怕那其中还有很多原因，她无法一条条提出，直白的告诉自己的女儿。

李歆没有愤怒或者是害怕，只是沉思一会儿，开口道，

“我没有母亲的魄力，一个会令你伤心的人，远离就好了，哪里值得花去心力。”

长公主叹气，“我儿太善良。”

柔泽不适合权力场，她自觉无情，但是心很软，若有谁熟悉她一些，便能轻易勘破她的弱点。

若等她死后，谁来保护她……

长公主突然换了个话题，“顾家小子其实不错。”

胸有沟壑，冷静自持，有野心，家族背景强大，压在他头上的老太傅也已去世，是个联姻的好人选。

这些年来她冷眼瞧着，对柔泽也是有心的。

只是柔泽似乎一直不曾给过好脸色？

“你不喜欢他也无妨，只要他心中有你就行。”

李歆一听就皱起眉，“提他做什么。”

“或者……”长公主还未再说出人选，野地里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却没见人影，

“殿下，闻小将军追来了。”

李歆左左右右的查看，传说中的暗卫？

“闻成琅？”长公主神色不明的瞧着李歆，“我儿喜欢他么？”

李歆突然卡了壳，喜欢么？“也许……是吧。”

人生里，再也没有谁对她有那样浓的感情，时间也摧残不了。

偏僻的小树林里，那个墨兰披风的少年郎，从白色的马儿上一跃而下，

步子迈得极大，呼出一团又一团的白气，直直的向她走来。

明明心中焦急万分，但看到她身边的长公主又一下子泄了气，老车夫一阻拦就老实的站在原地，等着她们结束。

“他也不错，”脑子直，心思浅，她再培养一番，也不是不能比肩顾长均的心智。

最好的是，他对柔泽的心吧。

从出征前到现在的这几年，丝毫没有变过。

“闻成琅，过来。”李歆对着他招手，少年便喜滋滋的跑着过来，先对着长公主行了一礼，就站到了李歆身边为她挡住风，低声道，

“说完了么，快回去吧，在宣城还未完全养好身子，可不能受冻了。”

说完双手跃跃欲试，“手冷不冷？我给你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