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鸢，你太厉害了！这你都能提前分析出来！”

第二局结束，双方队伍下台，苏星河侧身，望着蒋鸢的眼里流露出一丝赞叹，刚刚蒋鸢说完，她随口又问了左手边的傅恒之对于战况的推测，傅恒之也只是说江元可能是铺垫好了，语气完全没有蒋鸢的笃定。

出于对傅恒之实力的盲目信任，她都要怀疑蒋鸢是歪打正着或者“未卜先知”了。

蒋鸢露出了笑容，可笑意未达眼底，甚至有一丝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她可没那么厉害，她甚至刚刚听一辩质询也没有平常那么认真。

只是第一排离辩论台太近，近得可以清楚地看到台上每位辩手的细微表情，而她“恰好”捕捉到了他听到蒋一冰回答完第三个问题后的那抹眼神，满意中带着志在必得的意味，淡得似乎从未有过，可她就是看得真真切切。

他的破绽太多了，刻意放慢的几个字，语气的突然停顿，甚至是扬手时不自觉微缩的小拇指......

蒋鸢的阅读理解向来很好，不那么认真的高中都能考上全国前五的高校，况且是那么虔诚仔细的那几年，怎会读不懂他。

照着这个思路，即使是后面江元刻意设置了好几个相似不相关的问题掩盖自己的意图，她一思索，也很快懂得了他的目的。

看出了蒋一冰回答问题中的陷阱，反推蒋一冰的逻辑，蒋一冰后来也就明显乱了。

蒋鸢没有再继续看B大和Q大的第三局，全场关心的焦点此刻在她眼中也有些索然无味。

她又想起上个月，友谊赛结束的前一天，程晓天那天不在，辩论赛正好是她们队对上江元他们队，虽然比赛输了，可她没一败涂地。

赛后，听Q大辩论社其他人打趣，那是他第一次质询一辩没问出来东西，语气也没有以往公事公办的冷冰冰，虽然蒋鸢并不觉得他有什么不同。

他冷峻的目光望过去，大家不约而同地止住了调侃。

没多久，他却无声息地站在了她身旁的走廊，黑眸望着墙壁中间的窗子，语气似乎罕见得有些紧张，“我赢了，请你吃饭吧。”

“或者你输了，安慰你。”

反正只是个借口。

这样“草率”的邀约曾经她也编过很多次，扯天扯地。

天气很好所以要请客；考试退步了所以需要安慰；两人英语同分所以应该庆祝一下......

只要对方相信，又哪里是借口，都是值得一聚的理由。

“江元，我们说清楚吧。”

江元说完，蒋鸢没有立刻回答，她垂下眼眸，慢慢收拾好书包，其间甚至还拒绝了大二学姐过来邀请她和大家一起聚餐的邀请。

江元一直站在墙角，仿佛是对教室墙上贴的A4纸课表感兴趣，而不是正在等她，蒋鸢眼神复杂地看着江元线条利落的完美侧脸，心里明白，他只是知道她想和他撇清关系，才会望向课表，而不是注视她。

可是太晚了。

如果他早一年，甚至大半年，在高考前，出分后，甚至志愿填报系统关闭那一天，她现在都不会一脸平静，而是满心欢喜。

“我如果没有会错意，你是在追我吧。”

不知不觉，教室里只剩下了蒋鸢和江元，蒋鸢将书包立在桌面上，左手扶着书包肩带，右手插兜，抬起头，双眼直直地看向江元，语气很是复杂。

“是。”

江元转过身，清冷的面容在此刻变得柔软，二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这一次，谁也没有躲开。

“为什么？因为你处理好那些事情了吗？还是对自爱有了新的认识？”

即便刚刚酝酿了半天，希望自己能够尽可能平静地和江元沟通，一开口，蒋鸢还是破功了，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嘲讽之意，可江元仍然看着她，没有心虚，也没有逃避。

“我...对不起，去年......是我的问题。”

江元的声音带着微微迟疑，可最后，他还是只说了道歉的话语。

“当然是你的问题，江元，我对你意味着什么？”

没等江元回答，蒋鸢继续道，“你不会现在还以为我在生你那句不自爱的气吧？”

她的嘴角扯出一抹自嘲般的笑容，当时真的只是生那句话的气，可后来越想越不对，太不像平常的江元了，更像是...在故意赶她走，和她划清界限。

蒋鸢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她本就认识他大多朋友，对他知根知底，有心一打探，背后的原因自然浮出水面。

江元沉默了，高三下学期的时候，他的状态非常不好，特别是三月月考前，他的父亲突然出现，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找他要钱，他那次欠的高利贷比以往他替他还的总数还要多。

月考那天出门前，父亲追到了家门口，对着他的背影恶狠狠地喊。“江元，你是我儿子，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是啊，他逃不掉，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s在他面前，也不可能洒脱地隐姓埋名一走了之。

江元走进学校，脑海中还是父亲理直气壮的呼喊，再早熟，他也不过十八岁，他感觉自己似乎已经陷在了一滩巨大的泥潭里，越挣扎，沉沦得越快。

高三楼前，江元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蒋鸢，明明扶着腰站在墙边，小脸煞白，可正如她身上的红色外套般，她整个人是鲜艳的，如同阳光般耀眼而不刺目，带着不同于他的世界的鲜活，让他无法移开目光。

他眉头微皱，下意识走快了些，很想上前问问她哪里不舒服。

可下一刻，江元终究停下了脚步，整理好自己的呼吸，缓缓上前。

蒋鸢一声甜甜的“江元”，明明似乎很难受，看见他还是立刻扬起了笑容，江元承认，那一刻，他几乎用了自己所有的自制力保持住那种一如往常的冷脸。

他必须冷脸，他不能贪恋此刻，更不能再继续了，她不该属于泥潭，更不该陷入黑暗。

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未来，何必让她和他一起吃苦，她就是被家里宠大的姑娘，也应该一直拥有开心快乐的人生。

当断不断，他已经耽误她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