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楚楚后撤的步子迈晚了，叫不少水滴落在了裙摆上，刚才倒茶的那个婢女连忙凑过来，跪在地上为她擦拭。万楚楚也不复方才鄙夷的神色，这次是真真带上了怒气道：“我说方大姑娘，虽然你和甘四的这门亲事现在是黄了，但到底有过这么回事。那这层关系既然存在，任凭方大姑娘再怎么金贵，对待长辈的礼仪也不能废了！”

她这样揪着方知慧和甘士诚作废的婚约不放，一提再提，实在是激怒了方知慧。她话里的火气愈发藏不住，直接骂道：“甘士诚愿意把一个小妾当长辈，那是他自甘下贱。他本就是个净是些歪心邪意的东西，难道还要人人都和他一样吗？”

“方大姑娘，”万楚楚打断了方知慧的话，似乎是站累了，自己寻了个桌边的空位坐好，然后斜着眼睛朝方知慧道：“妾怎么了？我告诉你，我姐姐在甘家受宠，甘家老爷善待她，她就是你们这些小辈儿的长辈。”

云沛也笑了，说道：“这自古妾都是家里的下人，妾的娘家人自然也都是下人。你们万家满邕京地自降身价，给人家做下人，怎么还做出傲气来了？”

万楚楚被云沛这样当面戳穿家中的不堪，竟然丝毫不恼，没有一点点羞赧的意思，反而十分坦荡地说道：“是，我家姐姐妹妹们是给各家做妾。可那又怎样？去富户做妾，总好过去贫寒人家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吧？得了家里老爷的宠爱，那想要什么没有？就算不得宠爱，那也给家族维持着一份关系。这事于人于己，怎么想都不是个赔本儿买卖。”

三人这处的动静，这会儿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大家当然也听到了万楚楚的这段话。在他们听来，这话一定是歪理，但她说得太过理直气壮、理所应当，乍听来，竟然能把人一下子糊弄过去，咂摸不出错处来。

那边万楚楚说却还没说完，她又一次将云沛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问道：“这位姑娘，瞧你这副打扮做派，想必是家中嫡女吧？像你这样的人，定是不知道庶子庶女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吧？”

云沛的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意，答道：“我家里确实没有庶出的兄弟姐妹，所以并不清楚寻常人家的庶子女是如何生活的。不过，据我所知，万姑娘不也是嫡女吗？”

“你没看过，可我看过。”万楚楚的神情淡淡，她翻着眼睛，自下而上地盯着云沛，说道：“我家有一个大我十几岁的姐姐，她就是庶女。不过，因着她是我父亲的第一个女儿，所以父亲母亲都对她十分疼爱。后来我父亲发迹，来这邕京城里做了官。没几年，她也到了出阁的年纪。当时，我父亲不懂那些个读书人，也想着要估计做官的名声清誉，所以模仿着大多数人家的做法，给她寻了一家清贫的举子。”

“可你猜她后来怎么样了？”

万楚楚似乎也不期待云沛和方知慧给她捧场，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他们成婚这些年了，那举子不光在考学和仕途上没有进步，更不思劳作，全靠我姐姐的嫁妆养着。那人打着进学的名号，要我姐姐好吃好喝的伺候他。稍有不顺的，就对她拳打脚踢。”

“父亲曾经也去找过学正，可学正瞧不起我家是武将，说我家把女儿嫁过去，不就是想沾染人家的文气？”万楚楚嗤笑着，继续说道：“直到后来，学正家想要个倒插门的女婿，以免香火无继。我父亲送了个庶子过去，他这才愿意管管那举子，叫我姐姐日子好过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