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练如说道:“是否家中有何变故,所以匆忙收殓安葬?”
月娘摇了摇头,黑色的眼泪在半空中分洒。
“变故?变故就是我!”她哭着,却嗤笑一声,“我的好爹娘,要把我嫁给镇上的大户做妾。收了人家八十两的银子,就卖了女儿。你们不知道……”她停顿了下,笑容更大,眼泪也更多地流了下来。
“那户人家娶妾的,不是二十出头的少爷,也不是四五十的老爷,而是一脚迈进棺材的老太爷!八十三岁了,大夫说不行了。那老太爷怕自己一个人走太孤单,所以让家里人给他买个妾,生死无关的那种买!”月娘脸上蜿蜒两道漆黑的泪痕,她用手轻轻在脸上一抹,那两道漆黑的泪就在两颊上抹开来,“那媒婆走了那么多村子那么多户人家,别人一听她开口就嚷嚷着要把她打出去!只有我家,我爹让我娘巴巴地找上门去。”
“这,简直是草菅人命!”乔县令斥道。他虽不是什么无欲无求只为百姓的好官,但到底良心还有!乍听到这样卖女儿的父母,心里顿生怒气。
“人命算什么!”月娘痴痴一笑,怨怼道,“我哭求了我娘那么多天,她不应。那天,她让我穿上嫁衣,等着人家来抬我进门了。好!我得孝顺,我听话,我穿上嫁衣,我把泡好的那碗砒霜全喝下去。都是一死,就抬着我的尸体嫁过去吧!”
叶伤槐面露不忍。
似乎想到了什么,月娘眼泪落得更急了!“对方看到我死了,就急了。人家要的是陪着老太爷一起上路的,不是先死一个来引路的!所以我爹娘,他们人财两空!我死了也不得闲,听着他们咒天咒地咒我死了也不得超生!”
冷练如递过手帕去。
月娘拿过手帕,道了一声谢。她将那手帕绞在手指上,却不用。“倒不用怀疑我不是他们亲生的,所以才这么狠。虽然我无数次想过,这么对我的应该不是我的亲生父母,但事实总是这样让人难以接受。”
“你们家有急事缺银子?”乔县令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理由来。
月娘摇了摇头:“倒也不是。虽不算富户,家里总还有积蓄。往日他们待我也算好的。只是,我那弟弟年岁渐长,要娶亲了!他看上的那户女儿,家里条件比我们好。要提亲,我家就气短了。”
嫁女来娶媳。
倒不是没见过这样的事,就是嘴脸这么丑陋的算是第一次见了!冷练如撇嘴:“你也算死得冤枉。遇上这样的事,都敢拼的一死,为什么就不敢逃呢?”
月娘一愣,旋即幽幽道:“不是我敢拼得一死,是我在喝下那碗砒霜之前,我都还抱着希望,盼着我娘跟我说一句,‘儿啊,既不想,那就不嫁了!’”
叶伤槐:“你死后没被鬼差带走,反而流连在人间,是因为心里的怨怼吧?”
“是吧!怨是怨的,可承了他们生养一场的恩,却不敢恨。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就每日在自己坟前飘荡。”月娘扯动嘴角,笑了笑,“都不算是坟吧!只是个小坑。白让我爹娘损了快到手的八十两银子,坏了我弟弟的亲事,哪还有什么心思给我办丧事。身上的嫁衣都没给换下来,找了几块薄木板一拼一钉,把我装了。我那弟弟连坑都不肯给我挖,就敷衍挖了几锄头,就把我连人带棺扔在那里了。”
不是东西的人可真多!叶伤槐心里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