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苏州城中,张家铁匠铺。
制作机关的刨、锤、凿、钳、钻等工具与寻常手工匠人所用的不同,因为涉及到精密的操作,因此需要特别订制。
这一日阳光明媚,柔风轻拂,吴惘的心情也如同这天气一般,他此来是找老板去取之前订购的一套新家伙。近来他在父亲的地下室里读了不少书册典籍,正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看了其他门派的设计,他颇有些心得和新鲜思路,就等新工具到手便要付诸实践。
可到了张家铁匠铺不远处,他却有些不想进去了。因为他在门口看到了一个不想看到的人。
这人名叫程广桐,之前与自己有点小小的过节。
说起二人这过节,倒还真是在过节期间发生的。原来当年吴惘在城里跟一位姓木的机关匠师那儿学过手艺。那位木师傅是他的启蒙老师,座下弟子中就属吴惘最有天分,因此吴惘在他那学了三年已尽得其真传,且隐隐有青出于蓝之势。
后来有一年上元节,城里搞了个花灯大会,说是大会其实是个官办的比赛,参赛者需把自己设计制造的花灯放到大街上供人观赏,造型最引人注目、获得最多赞赏的,官方会发放不菲的奖金。比赛吸引了远近众多匠人参加,然而要凭寻常的花灯夺魁,其难度不亚于把一幅沈阳大街上的涂鸦画放进卢浮宫,于是他们纷纷挖空心思、殚精竭虑,在花灯的体积、华丽、和精巧三个层面上竞相内卷。
吴惘这人虽然在技术上有所造诣,但身上却没什么艺术细菌,造出的器械成品向来是实用性远高于观赏性,因此这比赛肯定是跟他无缘的。不过该凑的热闹他还是得凑,于是当晚他也跟着同门的小伙伴一道去赏灯。
上元夜的苏州城真可称得上是兰膏明烛华灯错些,各家的高手匠人拿出了看家本事,各式各样的花灯争奇斗艳,染得半边夜空赤红如烧,有名目的如九龙绕柱、火凤展翅、出海鲛珠、雕轮宝马、弄舟采莲等等,直叫人看得心驰目眩。
不过其中有一盏花灯……不,用“盏”这个量词可能有点不恰当,因为这花灯实际上是多个单元组合而成的,所以得叫这一“组”。
这组花灯的外形类似于摩天轮,立在地面上足有五六米高,圆心的机关中枢处装着群山纹理的外壳,向外辐射出八对十六根竹架撑起外轮,外侧均匀分布着八仙的人形花灯。这巨大的轮盘缓缓转动,每当一位仙人转到了顶端,其中的火光便会变得较其余七仙更为明亮,同时机关还会驱动仙人做出一小段武功招式;待这位仙人转下去之后,动作便会停止,光辉也会重新赋予新来到顶端的那位。
这“八仙轮”结构精巧,外观宏伟别致,吸引了大量民众来此一饱眼福,并收获了无数惊叹。
而八仙轮正是程广桐的得意之作,由他一手包办了设计、制造甚至装饰各个环节。
眼看围观群众越聚越多,一旁的程广桐正沾沾自喜呢,忽然一名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从人群中走到花灯近前,端详一番后赞不绝口,当场就要问这是出自哪位高人之手。程广桐欣然而出,朝那官员深施一礼,正盘算着日后要如何攀关系,不料一个声音把他们打断了。
“这花灯的中枢,用的可是水力驱动?”
程广桐一瞧,却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全身缩在厚重的棉衣之内,露出一张冻得通红的脸蛋来。
“是又如何?”程广桐显然没把吴惘当回事。
“平时自然没有问题。”吴惘走到八仙轮前,用手敲了敲中枢的位置道,“可今天太冷了。”